第二节
这句话,表情愈发恐惧。时天突然坐到我身旁,我一愣,随即发觉有几个人围了过来。
“惹出麻烦喽。”时天把义肢搭在我肩头,“这白痴怕是嗑药嗑昏了头,真是口不择言。”
“他说的是什么?”
“暗努瓮阿苏腊——他说的是:安隆汶的死神。”
随即,我听到一声金属撞击的前奏。
不是自夸,从刑侦到预审,预审到治安,治安再回到刑侦,一路下来,任凭多少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我向来是双拳开路,所向披靡;多大的阵仗都经过,多骇人的场面都见过,多凶险的境地都扛了下来——但当阮勋宋随着一声巨响在我面前血溅五步的时候,除了耳鸣的回声外,留给我的,只有难以置信的震惊。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正在和我对话的大活人……没有骂骂咧咧,没有威胁恐吓,没有动手动脚,更没有枪顶后脑聊大天的肥皂桥段,震耳欲聋的丧钟响毕,一切已经结束了。
七点六二毫米的弹头把阮勋宋打得先是撞在桌面上,然后像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地;与此同时,那把“黑星七连发”的枪口微调方向,对准了我。
我本以为,马上就会传来撞针触发底火的声音——属于我的那一响丧钟。
有人拱了我一下,等我回过神,才发现时天往我身前一别,用半侧肩膀挡住了我的胸口。对方——我才看清拿枪的是个胸口文着黑色罂粟花的青年汉子,冲时天大喊一句,同时挥动手里的家伙,似乎是让他闪开。
我听到机械轴承的转动声——时天熟练而协调地令义肢与真臂左右摊开,耸动肩膀,回敬了一句越语。虽说听不懂,但内容大致能猜到。
枪口立刻转向了他。
我抽出甩棍,准备拼了。面前站着三个人,周围还有大约七八个,如果能一出手放倒这个拿枪的,甚至是夺到武器,没准儿能换得一线生机。
不想,时天站了起来,右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肆无忌惮地把脑袋凑到枪口前,装模作样地眯着右眼看了看枪膛,说了两句什么,猛地朝枪上啐了口痰。
“黑罂粟”受此大辱,自然是下不来台。他情绪激动地甩掉枪上的浓稠液体,紧接着朝时天的上半身来回比画,口中大吐秽语。时天却好似一座冰雕,隔挡在我和那把嗜血的凶器之间,纹丝不动。
僵持了一阵,其他人陆续围上来,吵吵嚷嚷地把“黑罂粟”和他的另两名同伴推开了。我注意到他们个个身上都别着长短家伙,不禁庆幸刚才没来得及冲动。
时天盯着那人收起枪,才站直身子,扭头对我说:“走吧。”
背包被丢在地上,阿关早已逃得不知去向。我捡起包,看到上面挂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继而发觉自己衣服上也差不多。时天始终站在我和那群人之间,并小声告诫我:走的时候不要太慢,也不要跑,尽量别回头看。
我一声不吭站起来,情不自禁地穿过时天的臂弯,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阮勋宋:他双目圆睁,了无生气地注视着自己的血从面前流淌经过;左手捏着那张要了他命的合影,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裤兜旁,仿佛在保护露出了一角的五十块钱。
不知走出多远,我突然觉得浑身虚脱一般,乏力到难以支撑的地步,只得靠在一间民房的墙边稍事休整。掏烟的时候,手在抖,时天也拿了一根,并帮我点上火。
我大口地喘气,汗如雨下,刚抽一口就呛到了自己。时天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但眉宇间似乎颇有些忧虑:“最近这里不适合中国人来,我陪你走到北伦河吧。”
“他们居然……”我最终还是感到了愤怒,“不该去报警么?”
“你跟他很熟么?”时天摊手耸肩,吐出一串烟圈,“早死早投胎,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