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那你母亲死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遗书之类的东西?”秦慧突然开口问道。
“没有,她什么也没留下来。”
“你母亲自杀前的一段时间,有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乔万康想了想,说:“当时母亲几乎每隔几天就要被抓去批斗一次,晚上回来的时候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瘀伤,还有香烟头的烫伤。母亲千方百计地打听父母的下落,可是什么也打听不到,她让我好好照顾妹妹,还说无论如何让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说这话的时候,我也没想到母亲已经准备轻生了。”
杜撰叹了口气,说:“你母亲还有几个哥哥,你后来有他们的消息吗?”
乔万康摇摇头,说:“没有,要不是后来我父亲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我母亲曾有哥哥。听我父亲说,1950年的时候我母亲在香港的哥哥曾给他写信,想让她也去香港,不过当时我母亲正要和我父亲结婚,为了避嫌,连信也没有回。”
杜撰“哦”了一声,说:“那么关于你的身世,你父亲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和我母亲结婚的时候我已经一岁多了,我的亲生父亲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没有跟你说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没有,他说我母亲解放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梅镇林园就是我母亲家的旧宅。”乔万康停下来,喘了口气,说,“后来我自己去查了一些资料,才大概知道一点我母亲以前的事。唉,不过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那都是我出生前的事啦。我这大半辈子都过得很苦,那些什么有钱人家的事和我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从来不去想它。现在我的儿子和女儿都成家了,也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我已经很欣慰了,就想着和老伴一起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晚年生活就好。”
“你父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呢?”
“1995年,”乔万康看着杜撰,说,“我父亲去世之前我在公墓买了一块双人墓地,给我母亲也立了一块碑。我母亲原来的那个墓早已经不在了,八十年代的时候建工厂,把那里全部给推平了。”
“那公墓是在青衣县吗?”
“是的,就是归园公墓。”
杜撰点点头,说:“知道了,今天真是感谢你能跟我说这么多。”
乔万康笑了笑,说:“没什么,难得还有人想找我这样的一个老头子聊天,不知道我提供的情况对你是否有用。”
“很有用,”杜撰站起身来,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时间也不早了,那我们就不打扰,就此告辞吧。”
乔万康起身把杜撰和秦慧送到门口,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小声对杜撰说:“对了,我想起一个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什么事?”杜撰转身看着乔万康,问道。
“我想起来母亲去世前一天,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可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话?”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杜撰怔住了,他微微眯起眼睛,说:“除了这句话之外,她还说了什么?”
乔万康摇摇头,说:“现在仔细想想,我母亲这句话应该也不是对着我说的,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当时我还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就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了,”杜撰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非常感谢。”
告别了乔万康,从环卫局家属楼里走出来以后,杜撰一直默不吭声,低头想着什么,秦慧见状也不便出言打断他的冥思,默默地走在后面。大概走了十五分钟之后,两人又回到了桥头,杜撰抬起头来,拦住了一辆经过的出租车。
“我们去哪儿?”秦慧看着杜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