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一片住宅区旁的树林里,深沉的树影和寒意围绕着斑驳的灰白山杨,树上的叶子虽然落尽,但林子仍显密实。露西和亨丽正穿越这片林子,她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闪躲,推开挡在前面的枝干和正在冬眠的幼树,脚上的雪靴不及阻挡深至膝盖的积雪,放眼都是平滑雪面,没有足迹。
“这太疯狂了,”亨丽说,呼出的气变成冷飕飕的白雾,“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因为我们必须走出来,找些事做。”露西回答,一脚踩入快淹没大腿的雪中。“哇,快看,太不可思议了,好美啊!”
“我认为你不该到这儿来。”亨丽停顿了一下,望着她站在渐深的阴影中,雪都被映成了蓝色。“我经历过这一切,也受够了,我要回洛杉矶。”
“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
“我知道你不是认真的。你说谎鼻孔就会变大。”
“我们再走远一点,”露西说着突然加快步伐,尽量不让枝干、幼树向后弹到亨丽的脸,虽然或许弹到也活该。“那里有一棵倒下的树,我确定。我在上来找时看到过,我们可以把雪拨开,坐在上面。”
“我们会冻僵的。”亨丽说,用力踩了一步,吐出一口冷雾。
“你现在不冷,是吗?”
“很热。”
“所以如果我们觉得冷,我们会起身回家。”
亨丽没有回答,自从得了感冒又被攻击后,她的耐力显然变差了。在洛杉矶,露西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体态超棒,不算高大,但很健美,可以举起和自己等重的物体,还可以独立拉十下单杠。多数女人连本人体重三分之一的东西都拿不起来,更别说拉单杠了。她可以七分钟跑一英里,不过现在能连续走一英里就算是幸运的了。一个月之内亨丽便渐渐丧失了耐力,一天不如一天,因为她失去了某样东西,某样比她的体能状况更重要的东西。那便是使命。她失去了使命感。但露西担心亨丽根本从来就没有使命感,只有虚荣心。而虚荣心支持下的热情来得快也去得快。
“就在前面,”露西说,“我看到了。看到那巨大的原木没?它后面有一条结冻的小溪,健身俱乐部就在那条路上。”她拄着雪杖移动步伐。“完美的剧情会在健身中心和蒸汽室里结束。”
“我喘不过气了,”亨丽说,“自打得了感冒,我的肺好像就小了一半。”
“你有肺炎,”露西提醒她,“你是不是忘了?你吃了一星期的抗生素,事发的时候你还在服用。”
“是啊,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什么都和它有关。那件事情。”她重复强调着“那件事情”。“我想我们说得太委婉。”她踏着露西留下的脚印,落在了后面,而且不停出汗。“我的肺很痛。”
“你要我们说什么?”露西走到横躺的大树旁。这曾是一棵威风的大树,现在却变成废木材,像是造船所剩的残木。她开始拨开厚厚的积雪。“你怎么形容那件事情?”
“应该说差点死了。”
“来,坐。”露西坐下,轻拍着身旁已经清干净的位置,“坐着的感觉很好。”她呵气成冰,那冻僵了的气息像蒸汽般慢慢在空中爬升,而脸颊则是冷到快麻痹。“差点死和差点被谋杀有区别?”
“一回事。”亨丽犹豫着要不要坐下,她就站在残木旁,张望覆盖层层白雪的树林和暗沉的阴影,阴暗冰冷的枝干后,是一幢幢透着乳白色灯光的房子和健身俱乐部,还有烟从烟囱缓缓升腾。
“我就不会说是一回事。”露西说道,抬头看着她,发现她形容消瘦,眼神中有些什么,和刚认识她时的不太一样。“‘差点死’说得像事不关己似的,里面没带任何感情。”
“最好别去找任何东西。”亨丽不情愿地在残木上坐下,和露西隔了一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