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转向马里诺,背靠墙壁,似乎双腿不足以支撑身体的重量。
“哇,你知道这里的威士忌有多贵吗?”马里诺关上小冰箱时说道。
“我不在乎。”
“反正是国际刑警付钱。”
“我要抽烟。”我又说。他替我点了根万宝路,第一口烟猛烈地冲击着我的肺部。
他端给我一杯加冰块的纯麦芽威士忌,另一只手握着罐贝克啤酒。
“我想说的是,”他继续刚才的话题,“既然国际刑警能够用电子机票、高级酒店和协和客机完成所有秘密任务,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会编造其他情节呢?”
“他们不可能编造出他被一个精神病人谋杀这种情节。”我说。
“当然可以。也许那正是最佳时机。”他喷出烟雾,咕咚吞了口啤酒,“重点在于,我认为没什么事伪造不了,如果你考虑得足够周密。”
“DNA也确认了……”
我几乎无法言语,被压抑许久的种种影像一股脑儿涌现出来。
“你不能确定那些报告是真实的。”
“够了!”
但啤酒击碎了他的自制力,漫无边际的臆测、推论和期盼不断冒出。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说着,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我打了个寒战,阴暗荒芜的内心一角忽然闪现一丝光亮。我迫切地想要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凌晨五点,我衣着整齐地睡在沙发里,头痛欲裂,嘴里尽是烟臭,呼吸充满酒气。我冲了个澡,然后久久盯着床边的电话。我对自己的决定感到震惊、惶恐,同时无比困惑。
此刻费城已近午夜,我给当地的首席法医范斯·哈斯顿留了信息,给了他我房间的传真号码,然后在门外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在大厅里见到马里诺后,我没有多说,只淡淡道了声早上好。
楼下正进行开餐准备的自助餐吧传来一阵清脆的餐具碰撞声,清洁人员用刷子抹布清洗着玻璃门。时间尚早,还未供应咖啡。一位女士将貂皮大衣搭在椅子上,此外就再无如此早起的客人了。酒店门前,一辆奔驰出租车正在静静等候。
司机面色阴沉且有些急躁。我揉着太阳穴,望着车窗外面的摩托车一路狂飙而过,在拥挤的车流夹缝中左冲右突,从狭窄的隧道中呼啸蛇行。这不禁令我想起那场让黛安娜王妃丧生的车祸,又一阵沮丧袭上心头。
还记得那天醒来刚得知这则新闻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不愿相信这类世俗、偶发的意外会降临到我们的偶像身上。被一个醉酒驾车的人撞死—点都称不上光荣或者高尚。死亡是公平的,它才不会在乎你是谁。
天空灰蓝,刚清洗过的人行道湿漉漉的,绿色的垃圾箱沿街排开。车子颠簸着驶过协和广场的石子路后沿塞纳河前行。视线被围墙阻隔,我们几乎看不见河流沿岸的景致。里昂站外的数字钟显示着七点二十分,站内熙熙攘攘,不少人挤进阿歇特书店买报纸。
我在一位抱着贵妇狗的妇人后面排队等候买票。一名五官犀利、穿着讲究、满头银发的男士让我心头一震,远远望去他实在像极了本顿。我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起来,好像真的可以找到他。我的心怦怦直跳,似乎再也无法承受更多的打击。
“咖啡。”我对马里诺说。
我们坐在旅人餐厅的吧台前,侍者送来装在褐色小杯子里的浓缩咖啡。
“这是什么破玩意儿?”马里诺发着牢骚,“我只需要普通咖啡。能给我一点糖吗?”他对吧台后面的女人说。
她把几包糖丢到吧台上。
“我想他还需要一些鲜奶。”我对她说。
她点点头。二十分钟内,马里诺喝下了四杯咖啡,吃了两份火腿面包,抽了三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