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实施暴力的丈夫,这可过于讽刺了啊。”他苦笑着说道,并解释他想降低给倖世的困扰。他设法在倖世身上造成淤青,有时在人前痛骂她或是给她一巴掌。他引人注目地买了作为凶器的刀,还留下声称“要杀掉倖世”的录影带。他说即便是防卫过当也有四五年的刑期吧。倖世因为打算追随他去死,并没有认真听进去。
当天下着雨。朔也说可以避人眼目反倒更好,他用车载了倖世,前往曾是废弃物处理用地的公园。他选择杳无人迹的户外,是因为在自己家可能会有谁突然来访,另外他似乎害怕倖世改变心意。如果是在半山腰的公园就无处可逃,倘有万一的话,他大约打算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让倖世按计划执行吧。
辽阔的公园里路灯稀少,把被雨打过的地面照成仿佛是无底的沼泽。
朔也停下车,冲倖世一笑。丈夫要杀她,她在反抗的过程中捅了丈夫……按照这一情节,朔也一边说“你忍一下”,一边打了倖世并让结婚戒指撞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淤青和擦伤。他把车前灯开着,两人站在雨中。
他让倖世用手握住刀。朔也仰望着天空说道,“你看,不存在吧?”
“然后,我捅了……捅了他,捅了丈夫,按他的要求……”
倖世的腰失却了气力,一屁股坐在当场。和呕吐夺去体力一个样,眼下把对谁也没说过的事实化作语言吐出来,她因此站都站不住了。她听见有声音说你还好吗,却无法作答。仿佛还有没吐完的,腹部一阵痉挛。在她抑制的过程中,没吐完的东西回到了肚子深处。她抬起脸,认出这是在小寺院里,静人正担心地看向这边。连有失体统的事都说了,她却没感到羞耻。感觉是她“嘭”地扔出一句这就是杀死丈夫的女人并向对方显摆,就像是即便喝醉呕吐的东西被路人瞧见,却突然凶起来说这又怎样。
“那之后,我因为他流血的模样而惊慌失措,用手机叫了救护车。我希望能救他。不久之后救护车来了,我也被运走了……失去了自杀的时机。四年里,我在监狱度过。今后做什么好呢,加上对他的死也没有真实感,就暂且去那地方看看,结果有你在……我说完了。什么爱,是无聊的东西,你懂了吗?”
静人朝这边递过用净手处的水沾湿的毛巾。倖世焦躁地拂开,“怎么?我是为了纠正你的误解才说的啊。你明白爱是痛苦之源了吧?”
静人把毛巾挂在登山包的侧面,背包好像是他在倖世说话期间放下的,“您怀着多么痛苦的感觉活下来,听了您的话,坦白说我很惊讶。我想轻易的安慰大概是失礼的吧。我只说一句,您的话我切实地理解了。”
“那么,你别再哀悼别人了。至少别用什么爱这样的词来记住。对朔也的哀悼也会因为刚才的话而不同吧?你说过,当你得知新的真相,哀悼也会改变。”
倖世等着对方沮丧地表明改变心意的话。可静人短暂地考虑之后,“不论甲水先生的真意如何,被许多人感谢过是事实……还有,您和甲水先生观看樱花或焰火而感到幸福的时候,爱是一种美好的存在吧?”
“全都是他的圈套。我把他的话告诉过你吧。什么爱,充其量是执着罢了。”
“我觉得定义什么的怎样都可以。执着也罢,错觉也罢。”
因为意外的答案而感到混乱,倖世没能立即回话。静人连表情也没变,“只要有哪怕一件对别人的善良举动或是被感谢的行为,那就足够了。在我而言,既没有裁决人的权利,也没有分辨真相是什么的能力。因为我的哀悼是极其个人的行为。”
说着,他用和平时一样的动作背起登山包。因为他就这样朝外走去,倖世一惊,问他打算做什么。他回过头,仿佛理所当然地说道,“继续旅行。因为有个想在日落之前抵达的地方,所以差不多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