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手
那里得搭汽船过去。
说汽船,也只是艘小船,不晓得它本来是什么用途。船身涂漆处处剥落,剥落的地方生锈,有些地方还腐蚀了。无处可坐,又晃得很,还吵得要命。
七年前还要安静些的,我觉得。
或许我记错了。这艘船的确是我七年前坐的那艘船,七年的岁月也确实侵蚀了这艘破东西,但之前坐的时候,我觉得它还要更老旧些。
换言之,是我也老旧了,接近这艘船的老旧程度了吗?
人与船的时间流速一定不同,或许船老得比人还慢。
以前还年轻的我觉得这艘船老旧不堪,但老了一些的我,却不再感觉到两者会有的差距了。
我也通身上下生锈了,
同时也腐蚀了。
我不认得操舵的老人。七年前的老人一定已经死了,他那时就已经够老了。
总之驾船的是个老人。年轻人应该操纵不了这艘不晓得何时造好的老古董,况且学会了也没用。我问,“大叔,你啥时开始开船的?”对方完全没反应。是耳朵不行了,还是懒得搭理人?
船太吵了。
受不了,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还是觉得七年前要更安静些,那时候我可以一清二楚地听见妻子的说话声。
妻子说,距离这么近,从邻町开车过去,看能开到哪里,再走过去也行。她说,那片岩礁应该可以徒步走过吧。妻子那有如小提琴弦声的嗓音没有被杂音遮蔽,传进了我的耳中。
嚏嚏嚏嚏,无用的动力嘈杂作响。
啊啊,不对,
我记错了。
那个时候,妻子是在我的耳畔,而且是把嘴巴凑近到几乎把气息吹上来的距离说的。
妻子发出的声音周波数,与这低俗而暴力的噪音天差地达,当然听得见。
听着低于体温但不冷的海风声,我想起了这些事。
嚏哇哇哇的声音果然一如往昔。我和老人都听不见我的声音,是因为我半朽的嗓音周波数成了破败的音色,完全融入了这低俗而暴力的声响之中了吧。
就像七年前妻子说的,船很快就抵达栈桥了。
这片海岸是浅滩,栈桥很长。哒哒声间隔愈拉愈长,戛然而止。
我听见海鸥啼叫。
陌生的老人默默地系上船。
我不经意地望向那张泛黑而面无表情的侧脸。老人动作懒散,或许是面无表情使然,态度显得极不情愿。
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却为了一点工资做这种低贱差事,他其实很不情愿吧。话虽如此,我也没道理讨老人欢心,而且这样一想,我连道谢的念头都没了。我反倒觉得这时候摆出跟老人一样的态度才像话,于是脸一板,无书地下了栈桥。
栈桥也有点腐朽了。
我踏上褪色的木板,从稀疏的木板缝间看见底下的海面时,耳朵总算开始听见浪涛声了。海浪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静极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跟老人四目相接了。
我霎时觉得他在瞪我,遂快步经过栈桥,来到海滩。
硬梆梆的触感。
这片海岸全是石头。
不是岩礁,而是铺满了大小各异的圆石子。不,这并非人造的,说铺满并不恰当吧。这片圆石的地毯是天然的造景。
我不晓得这种海滩要怎么称呼。相对于沙滩,该称做石滩吗?
七年前,
我和妻子两人抓着汽船生锈的扶手远眺的这片海滩看起来美极了;只是这片圆石海滩远看很美,其实肮脏无比。七年前就是脏的。
现在也一样脏。
石头本身很漂亮。无棱无角,表面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