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过呢,”柴挑动那双粗浓的三角型眉毛,“京极堂先生说,有个地方他怎么样都想不透。”
“怎么说想不透?”
妖怪还有什么想透想不透的吗?
“产女这个东西,汉字怎么写?”
“这种东西也有汉字啊?啊,河童、天狗也都有汉字嘛。可是调查报告里不会出现妖怪,我不晓得怎么写哪。”
“写做生产的女人,产女。”柴说道。
“产女?”
“对,很多时候都是这么写。可是呢,有时候也写做‘姑获鸟’。”
“喂喂喂,姑获鸟是什么东西啊?”
“姑息的姑,获得的获,再加上鸟。”
又是鸟吗?
“姑获鸟是支那国的妖物。”
“是不一样的东西吗?不是有些地方这么称呼鸟的产女吗?”
“呃……”柴回答得模棱两可,“唔,这不是日本的妖怪,所以不一样,但是原本就有许多大陆产的妖怪传入日本。从大陆来的妖怪里,好像有些生于大陆长于日本,还有一些归化了日本。关于这方面,就是……喏,伊庭先生好像也认识的多多良老师的拿手领域了。”
“那个胖子吗?”
他是个怪人。
“可是这个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柴说,“姑获鸟似乎不是传入以后变成了产女。它的名字没有变成日本风格,性质也没有改变,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两个东西。是不同的东西被混淆在一起——不,应该说被当成了同一个东西。大陆的姑获鸟这个怪鸟呢,会抓小孩子。”
“绑架吗?”
“不是绑票勒赎,是抓来当自己的孩子。不过这种鸟也被视为是生产死亡的女子变成的。这是两者的共通点。”
“那是因为这样而被混淆在一起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吧。”柴又丢给我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虽然被混淆了,但也不是决定性地混淆在一起。不过,京极堂先生似乎认为那不是自然而然混淆在一起的。唔,产女这种东西,以前是妇孺皆知嘛。”
“我倒是一时没想到是什么哪。”
“因为是古早以前的传说了。”柴说,“虽然伊庭先生不熟悉产女这个名字,但是看到她的形姿,也会认为是幽灵吧?换句话说,只要有个穿白寿衣、披头散发的女子幽幽地站在柳树下,那就是死人——这样的想法铭刻在你心中,对吧?”
“嗯,是啊。”
是受到戏剧还是什么的影响吗?
我的确认为幽灵就是这样的东西,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甚至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
“这叫做铭刻啊?”
“还是叫什么呢?产女就是这么普遍地渗透在一般大众的心中。然而姑获鸟呢……”
一般人不知道姑获鸟——柴说。
“虽然很多时候产女也写成姑获鸟这三个字,不过完全是借用汉字的表记,和字面没有关系。但原本姑获鸟几乎没有流传在民间传说或街谈巷议里,庶民不知道这东西,知道它的只有一部分菁英分子。知识分子曾经在书本中介绍过大陆的姑获鸟是怎样的东西。像是《本草和名》之类的书。”
“等一下。”我制止他,“这只是表记的问题吧?把那些东西用文字记录下来的,不就是那些知识分子吗?书写或留下记录的不是庶民吧?反正讲话的时候都是同一个音,用什么汉字表记都没有问题吧?”
“是没有问题。产女就是产女,在各地方……虽然有若干变迁,但它就这样流传下来,保留到现在。不过经过明治、大正、昭和,我觉得地域差异这种东西似乎被弭平了。”
“意思是地方的文化消失了吗?”
“似乎正在渐渐消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