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景。电灯泡的温和光芒。砧板咚咚的声响。锅子冒出来的蒸汽。
只有景色一如往常。
钟声一响,哭泣的妻子宛如惊奇箱里的吓人玩具似地站起来,走向厨房。贯一一瞬间戒备,心想妻子该不会要拿菜刀做什么傻事,结果并不是,妻子只是无言的、宛如进行仪式般地,准备起晚餐。
咚咚咚地,日常的声音回响着。
总觉得滑稽极了。
要是隆之这时候打开纸门走进来,就这样坐下来一起吃饭,就完全是数天前的和平情景了。要是自己轻松的“喂”地出声,妻子是不是会笑着回头呢?
眼前的情景就是如此的无异于往常……
甚至令人忍不住这么想。
当然,贯一不可能出声。贯一只是望着一如往常的不同世界的情景,竭尽全力将一不小心就会到处乱飘的浮躁意识系紧在残酷的现实里。
咚咚咚地,日常的声音回响着。
是从以前就一直聆听的声音。
明明毫无改变,却完全不同了。
——不。
难道……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吗?
或许过去的贯一只是一直拒绝去看世界的实相罢了。虽说是夫妻,但终究是别人,更何况隆之是别人的孩子。就算再怎么有感情,但若说并不会时常有生疏之感,那就是骗人的。贯一确实觉得隆之很可爱,现在也依然对他充满了慈爱之情。
但是,那说穿了只是觉得别人家的孩子也很可爱的感情,若是顾忌世人的眼光,也不能放弃养育义务,所以疼爱孩子是当然的,贯一的感情会不会只是这种程度而已?毕竟拼凑起来的家庭不可能处的好。
这个时候。
不知为何……
贯一的耳边突然响起一句话。
为什么哥哥老是这样……?
为什么老是那么爱摆架子……?
为什么哥哥总是默默地忍耐……?
——兵吉。
在贯一心中响起的,不是妻子的声音,也不是儿子的声音。那是老早就离别的弟弟——兵吉的声音。
为什么哥哥老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弟弟动不动就爱这么问贯一。一次又一次地追问。贯一不管被弟弟询问多少次,都无法体会弟弟的用意。
——这样啊。
根本没什么。
妻子一次又一次说的话,从一开始就是贯一最熟悉的话。
——没错……是一样的。
有没有血缘关系,根本无关紧要。
——是一样的。
贯一的意识飞往遥远的过去。
村上贯一出生在纪州熊野。
他是六个孩子当中的老二,哥哥在贯一出生前就已经夭折,所以贯一实质上是长男。原本应该是次男的贯一会取了个像长男的名字,也是这个缘故。贯一底下是妹妹,再下去是兵吉。兵吉与贯一差了六岁,底下还有弟妹各一人。
贯一家是兼业农家,十分贫穷。一家七口靠着贫瘠的旱田糊口。为了打开活路,也试过抄纸等工作,但都很不顺利。贯一从小被当成长男养育,对自己的境遇不抱任何疑问,只是唯唯喏喏地工作。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事,也没有什么特别悲伤的事,贯一只是日复一日地挥起锄头,浑身是泥地工作。
贯一家虽然穷困,但渊源已久,虽然姓氏不同,但村子一角住的全都是亲戚——一族。贯一家在其中被视为本家,换言之,贯一的地位形同本家的继承人。
但是就算是旧家,佃农还是佃农,不管持续几年,都不是多了不起的人家。所以贯一早日完全没有受到严格管教,要他注重血统、继承家业什么的。可是那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