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老大人这想法未免过于天真。切腹自裁绝无可能软那死神乖乖低头,只会掀起又一波腥风血雨的斗争。
“大人即使切腹明志,藩主殿下也绝无可能接受此一安排,甚至可能祸秧其他家臣……”
“山冈大人。”
樫村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只要在下一死,藩主殿下——亦即景亘大人,也应能就此收手。方才已数度提及,一切过错,在下均难辞其咎,真正教藩主殿下怀恨在心者,仅有在下樫村兵卫一人。无论如今危害本藩之灾厄为何,均肇因于在下昔日的所作所为。因此,阿枫夫人方才选择于在下眼前显灵。”
樫村挺直背脊继续说道:
“山冈大人于在下下定决心切腹明志的当头出现,看来冥冥中确有因缘。不知山冈大人——是否愿意听听在下这老糊涂的一番傻话?”
“大人请直说无妨。”
语毕,百介也端正了坐姿。
“这已是陈年往事了。在下曾于年幼的景亘大人眼前——手刃其母。”
“什么?”
“此乃奉当时藩主义虎公本人之命。”
“前任藩主为何下达此令?家老大人方才不是曾提及,义虎公对景亘大人疼爱备至?”
“这事即肇因于此。义虎公对嫡子义政大人百般疏远,仅将景亘大人——不,虎之进大人当成唯一子嗣疼惜。理所当然,城内亦因此衍生出诸多冲突。当时前任藩主之正室犹健在,因此虎之进大人之母亦曾遭残酷迫害,众人皆指其不顾一己身分之卑贱,竟怀了藩主殿下之骨肉,并质疑其图谋侵占北林家之权位。”
为何家族、武士必得拘泥于此类执着?
百介抿紧双唇心想道。
“然而,其母绝无任何不良居心。正因无此邪念,于是便被迫遁逃。”
“遁逃?”
“想必是认为自己母子俩已成北林家之祸种。”
樫村眉头深锁,闭上了双眼继续说道:
“某夜,虎之进大人之母带着虎之进大人自城内逃离,意图亡命他国。义虎公得知此事,自是怒不可遏,因此召来在下如此交代……”
将两人给逮回来——
若胆敢反抗,则可迳直斩杀其母——
但务必确保余儿平安归来——
“欲逃离本藩,仅有一条路可行。区区一介弱女子手携稚子,欲穿越险峻岔路必是至为艰难。近天明时分,这对母子终究在折口岳山腰的夜泣岩屋一带为在下给追上了;不知山冈大人是否曾听闻该处?”
此处百介当然知道。
就是昨晚事发之地。
“当时天色将明,但岩石竟发出咻咻声响,听来的确宛如阵阵啜泣。在下眼见虎之进大人正于岩阴下休憩,其母则随侍其侧温柔看顾。在下一现身,虎之进大人即清醒过来,欢天喜地的直呼兵卫、兵卫。”
“樫村大人——”
一滴泪水,自樫村紧闭的双眼淌下。
“犹记藩主大人——亦即虎之进大人,当时笑得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张开一双小手对在下表示——今将偕母远行,兵卫也一起来罢。其母则紧抱着欲走向在下的藩主殿下不住哀求,放了咱们母子俩罢。若您还是个人,就放了咱们罢。”
接着樫村便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在下便……”
遵照主君之命——
“手刃了该女——”
“樫村大人——”
只见一道泪水自樫村的脸颊滑落。
“樫村大人所背负的辛酸——”
实在超乎常人所能想像。尤其是百介这等人,更是无从理解。
毕竟百介非武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