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谷岩
她看到了佛坛,只是馍糊难办。
突然传来喀哒一声。
并没有刮风呀。
——想闹我?
木鱼槌落到了地上。
——祖先生气了?真是心胸狭窄呀。
可能是阿岩方才不逊的想法,激怒了往生者吧。
气个什么劲儿?——阿岩不悦地瞪着佛坛。
——死人还能有什么搞头?
活着都无法为所欲为、心想事成了。
你们这些死人又哪能——
阿岩原本就是个死人的名字。大约在几代以前,民谷家曾有一位叫阿岩的姑娘。
听说她被誉为贞女之监。据闻,她曾挽救民谷家于颓势,有再兴之功。
也不晓得那是多久前的往事了。据说当时米价暴跌,武士俸禄因而锐减,民谷家也不例外,简直贫困潦倒,落到被迫考虑卖掉同心的官职换取银两。但阿岩挺身而出,救了民谷家。
据说为了减轻家计负担,阿岩放弃民谷之姓,住进某旗本武士家中帮佣,废寝忘食地辛勤工作,揽钱拿回去支持家用,终于帮助父亲渡过难关,之后为旗本所迎娶,终其一生——据说是这样的故事。
阿岩的感人事迹被喻为“内助之功,莫过于此”。而据说,阿岩当时能下那么大决心,全起因于虔信庭院中的稻荷明神。
阿岩小时候,母亲与祖母都曾骄傲地诉说此事,但阿岩聼了却满腹狐疑。“牺牲自己、成就他人”真有那么可贵吗?若是实在无计可施、无路可退,才将英雄逼上粱山倒也罢了——但在阿岩看来,可行之计是所在多有。常时陷入困境的总不可能只有民谷家,何况民谷老爷兵非没有主公的浪人,领有官邸的同心,不可能唯有一家没落。既然如此,为何只有民谷家穷迫至此?
答案很简单,就是民谷家完全不兼差。政府一向规定,在江户的武士必须轮流上班三天。但由于人员浮滥,一人便可完成的工作,编制上却用了二、三人。两人就可做完的事,却聘用三人,因此三天可以休假一天。原本每年四十五袋米的薪饷,也减少到三十袋米。依此情况,若是休假那一天不兼职,势必要饿肚子。若是町奉行或普请奉行手下,想必有许多受贿机会,但民谷又左卫门不过是城门守卫,没啥肥水可捞。除非不顾颜面、想尽法子钻营,否则民谷这类下级武士便只有两袖清风的份了。
然而,尽管一穷二白,身为武士也决不可从事兼差此种卑下行为——由于抱持这样的信念,因此则使不当差的日子,也应天天磨练武艺与学问——即为所谓武士精神。但即使如此,这种愚忠的傻子,阿岩认为在江户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一个。凡武士必兼差以糊口。
总而言之,只有民谷家与众不同。阿岩的父亲想必也是坚守此等原则,不管再如何穷苦,决不另谋二职,一心效忠主公。
他的品行端止,却是思想错误。给阿岩起这个名字便是一个错误。那位祖先阿岩,在赞扬她的伟大之前,更应了解她其实是家族的牺牲品。至少阿岩如此认为。的确,那他阿岩是个罕见的杰出妇女,但这并不能改变——她是个傻子的事实。
突然感觉,佛坛的门像是打开了。
是我多心吗?
有可能。即便是静止的东西,只要盯着它看,便会产生蠢动的感觉。
也许是疑心生暗鬼。该是错觉。
——真是莫名其妙。
一出生就被冠上阿岩这个名字,这点让她很不服气。不管从前那个阿岩有多伟大,但人生在世,为何必须借用故人之名?难道父亲希望自己向死人看齐?若是如此——阿岩的人格何存?
阿岩将视线离开佛坛,左右晃了两、一一一下脑袋。
真想敲毁那座佛坛。她不想跟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