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们被抬进同一辆救护车,驶往医院。途中,他死了。
就好像做梦一样,眼前的一切汹涌而来。不断有人在拽我,推我,试图让呆若木鸡的我有点反映。
车里一个救护员一边察看我右手的小伤,一边问个不停。她一定也问过我这个年轻男子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是我没吭半句声,完全没任何反应。
后来,救护员从他口袋的钱包里找到驾驶证,念出了他的名字。我知道这就是真也说过的摩托车驾驶证,贴着一张拍得很丑的大头相。猛然间,浓重的悲伤涌上心头,痛得我几乎要窒息。
救护车抵达医院,救护员没有发现我一直在默默流泪,直到其中一个喊我。
我被扶下救护车。“你得检查一下才行。”救护人员说着就拉了我一把。他们也给我预备了一副担架,不过我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不用人扶也可以走动。
我挣脱开好几个人的手跑出去。
我往医院无人的地方跑去。这是一座战争的古老医院,可能是不断在扩建吧,路一直往里钻,看不见尽头。通道两旁尽是一排排的病房,天花板布满裸露出来的水管。
我往后看。确认没有人追上来。拐过角,就到尽头了。天花板的日光灯坏了,沙发背人抛弃在这里,背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大概很久没人来过了,亦没人打扫了,蜘蛛网纵横交错。我坐在沙发上,心情总算平静下来,脑里却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透过过去可以改变现在吗?
倘若真也没救我,也许他就不会死。
我想起大脑手机,没错,还一直在与一小时前的他连通着。事发之前我看过表,那时是12:30,现在是13:05,电话那头是落后一小时的12:05,离事故发生还有30分钟。
我原以为是轻伤的右手在流血,嘀嗒嘀嗒往下淌,我痛得浑身麻痹。这角落寂静阴暗,由刚才起,我的身体便不停地颤抖。我蜷缩在沙发上,开始对着那个想象出来的白色通讯一起讲话。
“……喂喂,是真也吗?”
“这30分钟你没联络我啊,是怎么回事呀?你能不能好好见我一面?”
落后一小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会死,也许还在飞机座位上看着窗外的云。我觉得心中像插进了一块沉重又冰冷的大铁块,真也温柔的声线让我觉得更悲伤。
“飞机还有多久才着陆?”
“还有20分钟左右,我坐得好累了。凉子,你怎么了,声音和往常不同……”
他疑惑不解,一本正经地问:“听起来很不高兴嘛,发生什么事了?”
我狠狠地骂自己,喝止自己流露感情。此刻,在悲伤与爱情的哀鸣中,我整颗心都要撕裂了。
“真也,拜托你,飞机一到,不要出机场,即刻买回程票回家吧!”
顿时,他一言不发。
“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我说我讨厌你!不想见到你!我想删除30分钟前看到你的记忆!”
在医院的沙发里,我蜷缩着身体,忍受着寒冷与疼痛的折磨。心要滴血了。这样也好。我咬紧颤抖的嘴唇以免自己哭出来。
他不救我,就会活着回去。或许她会厌恶我突然改变态度。不过之后被车撞到的就会是我,最后也许会死掉。不过这样也好。
“你真的这么想?”
“……嗯。”
双方沉默,时间像禁止了一样。不晓得这局面持续了多久,我只是紧闭双眼,身体如石头般僵硬。
这里阴冷黑暗,宛如深海一样的医院角落里,远方隐约传来人们的笑声。
“你在说谎。”不一会,真也打破沉默。“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你是不想我靠近巴士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