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好冷。
孝史醒来的时候,最初感觉到的就是这件事。脚尖完全是冰冷的。
脑袋清醒无比。本以为绝对睡不着的,但看样子,自己似乎睡了一会儿。孝史翻身仰躺,换成把手伸向平田的的姿势。八成是因为垫被太薄,背好痛,脖子也僵掉了。
他一面起身,一面吐气,吐出来的呼吸冻成了白色。抬头一看,采光窗的颜色仿佛是结了一层薄冰又罩着一片蒙胧雾气。
自己睡了多久呢?脑袋有点模糊不清。
睡了一个晚上,这一切没有变成梦境。这里是蒲生宪之的府邸,“现在”是昭和十一年二月的——已经过了一天,所以是二十七日。
孝史从床里滑出来。一起床,寒意更是袭上全身。他用手掌摩擦手臂和大腿,在四周踱步了一会儿。平田完全没有被吵醒的样子,静静地睡着。
火盆里的火已经熄灭,完全冷掉了。白色的灰烬让人看了更加寒冷。得去要火才行——这里可不是一按开关,暖气就会启动的。
他俯视着头端正地摆在枕头上,无力地躺在棉被底下的平田。不晓得是不是孝史多心,平田比身体好的时候,看起来小了一圈。就像昨天孝史那样,他身上穿着代替睡衣的浴衣。
孝史就这样出了房间。感觉好冷。他往厕所走去,半地下的走廊尽头,有个应该是下人用的、和墙壁同样是灰色的洗脸台。他在那里洗了脸。两根牙刷竖在圆罐子里头。是阿蕗跟千惠的吧。罐子旁边有个装着白色粉末的有盖罐子,散发出“去污粉”的味道。是洁牙粉。孝史用指腹沾取那些粉,做做刷牙的样子将就将就。洗脸没有热水,冰得臼齿都痛了起来。双手都冻红了。
墙上的毛巾挂勾上,挂着布手巾。他借用了。手巾很薄,冻结了似地硬梆梆的。
正面的墙壁上,钉着一个没有框架、露出镜边的镜子。往里面一看,自己苍白的脸就在那里。他摸摸下巴。刺刺的。不过幸亏胡须量少是尾崎家的遗传,暂时丢着不管也不打紧。
镜子很明亮。因为没有半点热气,这是理所当然的。唉,连平河町第一饭店都有热水哩。
可是这段期间,在这里没热水才是常态。拜冷得快要结冰的水之赐,头脑好像清醒了。
在理所当然的日常中进行的早晨习惯。不管置身于什么状况,人还是会做这些动作……想着想着,孝史觉得有点好笑。总觉得好像丧礼的早晨。说到孝史知道的丧礼,只有五年前祖父过世的时候,他觉得那时候的感觉,与现在非常相像。
对了,同一个屋檐下放着亡骸这一点也很相似。这个地方,躺着蒲生宪之的遗骸——
这么一想,昨天整天发生的事,突然一口气带着活生生的现实感苏醒过来。昨晚睡觉的时候,有人拔掉孝史内心的栓子,抽走里头所有的东西。孝史醒来后,那些被抽走的东西,又沿着看不见的管子灌注进来——就是这种感觉。仿佛热水越来越满的浴缸,孝史的角色也越来越明确。
是谁杀了蒲生宪之大将,从现场拿走手枪?而且是无声无息地出现,无声无息地消失。
进入梦乡的前一秒,他想到这种事只有一个人办得到,那就是平田。从现代穿越时空,射杀大将之后,再带着手枪穿越时空回到现代。对他而言,这是易如反掌的事。
如今,经过一晚重新思考后——
如果是平田的话,那动机是什么?他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像鬼魂一样消失、又出现,只有平田才办得到。如果推定他就是犯人,这部分的疑问就解决了。但是,平田知道蒲生大将会在二月二十六日自决。这个历史上的事实,是他理解的知识。所以,如果他憎恨大将且图谋杀害大将,就应该明白没有必要非得选在二月二十六日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