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井筒平四郎记性不佳,最不会记人名和长相。若要他记住一件事情错综复杂的前因后果,更加不在行。这种人也不太适合当定町回同心吧。即使如此,遇到工作需要,多下点工夫总能应付。诸如做做笔记,说给小平次要他记住,实则他也这么应付过来了。至今,平四郎直接经手的复杂案件屈指可数——万幸万幸。
然而,在如此健忘的人眼里看来,对岂止几年前,根本是几十年前的怨苦仇恨念兹在兹,简直形同特技,非毅力过人者不可为。
凑屋的女主人阿藤,对一个十七年前自她面前消失后便音讯杳然的女子“葵”,至今仍深恶痛绝,“鲜活”一如当年。何以憎恨至此?平四郎起疑的同时,亦深感佩服。这阿藤的毅力真是非常人可比啊,难道不是吗——
平四郎躺在起居间里,翻来覆去四处寻找凉爽之处,一面把事情讲给弓之助听。
弓之助这孩子,现在频繁地出入井筒家。当然,他的造访,是出自母亲的指使外加平四郎细君示意。说起初来时做了些什么,就是在起居间向平四郎问安之后,便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在这热得发晕的夏日里,即使平四郎打盹午睡,他仍乖乖坐着。问他不无聊吗?他答道目测屋里的种种,不会无聊。只问起下次能不能带曲尺、鲸尺来,点头答应他,他还当真兴兴头头地带来了。
好一阵子没开口的平四郎问细君,把那孩子放我这儿,要让他做什么?细君大感意外,不满似地嘟起嘴,曰道:哎,就教他些论语也好呀。平四郎这才发觉,细君自己分明也是八丁堀土生土长,竟仍对八丁堀同心这种人有着天大的误会,不禁大吃一惊。
——不如帮他找个练剑的道场,还比较实在。
于是,平四郎重托擅于照应人的朋辈,找了一家风评颇佳、对一般百姓也肯悉心指导的直心影流道场,送弓之助去习武。每个月的束脩由平四郎支付。弓之助家河合屋是富裕的商家,平四郎认为这点儿学费大可由河合屋来付,但细君却坚持这笔钱该由井筒家出,说这是为栽培弓之助日后继承井筒家所花的钱,由井筒家出才是道理。这里头,似乎有着细君对弓之助之母,也就是她亲姐姐的那么一点儿似虚荣、似负气的感情在内。平日她们姐妹感情极好,因而更显得既微妙又不可思议。
另一方面,令人担忧不出三天便会逃出剑道场的弓之助,则出乎意料,习剑习得颇为快活。在道场里东量西测,吓坏了一干学徒;不仅如此,剑术的天分也不差,这才真教人惊讶。道场的练习两天一次,没有练习的日子便到井筒家。而令人欣慰的是,这孩子说姨爹姨妈出钱供他上道场,至少该帮着扫地汲水,便勤快地想动手干活。
细君首先制止了他,接着小平次也涨红了脸劝阻,说是让少爷做这种事,小平次便无事可做。
“可是,小平次叔的工作,是帮忙平四郎姨爹吧?”
被这聪明懂事的孩子反过来一问,小平次的脸越发红了。
“家里的事也是我的工作。更何况,少爷,将来要继承井筒家之后的男孩,不可以去擦地板、扫庭院。”
就这么着,弓之助便又闲下来了。他早在学堂里学过读书写字打算盘,平四郎没什么好教他的。虽如此,实在没事做,便叫他习个字来瞧瞧。只见他在文案前一坐,写出来的字端正漂亮,令大人汗颜。那字真是好,直教字迹出名拙劣的平四郎得倒退十步,诚惶诚恐才行。
——这岂有不好好拿来用的道理。
于是,平四郎开始每两天一次,将平日巡视中该记下的事,要弓之助写下来。该提交给奉行所的文件,早已过了期限而不便委托书记的,也要弓之助写。不但交了差还可兼作训练,一举两得,平四郎心下大是惬意。原以为孩子只是种费事麻烦的东西,弓之助倒反过来了。认真考虑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