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井筒平四郎又给“黑豆”写了封信。
这次是封长信。关于铁瓶杂院所发生的事,他所知道与不知道的;想请“黑豆”调查先前位于铁瓶杂院这块地上的灯笼铺,及八百富老板富平的来历;还有委托调查乃是基于弓之助的希望;他与弓之助之间的对话等,东拉西扯,将整卷纸从头到尾填得密密麻麻。
依前例将信交给出门当习字先生的细君后,有好一阵子平四郎都在文案上支着肘,拔着鼻毛。不知是热力四射的夏天高潮已过,还是打算稍事休息,今日打一早天气便还算好过。他迎着越过小庭院吹来的风,出神发呆。
实情究竟如何,不请人调查不知道。但当弓之助说出“灯笼铺和八百富的富平,多半与凑屋或其夫人阿藤有渊源”时,即便是平四郎,也勾起了一些想法。将这些推测与凑屋的背景、铁瓶杂院发生的事拼凑起来,便如洋菜冻过喉般,滑溜顺当之极。
搞不好,真相便是如此——至少,他相信有部分是如此。
这令平四郎干劲大失。
他讨厌麻烦,也不喜见人哭闹。无奈因职务之故,常得向犯人说教,但他与不曾感到有趣。多数时候平四郎总认为,无论怎么说,事情做了都做了也没办法,而做了也总有做的理由。
以前,“黑豆”曾笑说平四郎兄这样就好。
“平四郎兄至今从未遇见光凭一句‘做了都做了’无法交代的恶事吧。”
他说这是件幸福的事,不必硬要舍弃这分幸运。
平四郎感到怀疑。真是如此?自己很幸运吗?这与“心不在焉”在意义上有相当部分重叠了吧。对此,他并不在意。要走世间路,与其凡事看得一清二楚,不如稍微眼花些还比较好走。
平四郎遇着案子,之所以会认为“做了都做了”,是因为听了犯人的申辩,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绝大多数都会认为“要是让我待在同样的处境,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懒人若想要钱,为了赚得多、赚得快,有时不免伤害别人。饱受虐待欺凌,忍无可忍而予以反击时,力道多少过了头也没法子。平日强忍不满一同工作,最后不满终于爆发,吵起架来失手杀了人,也是人之常情。
同样的道理,看来“正发生于铁瓶杂院里的事”的根源“凑屋所隐瞒之事”,亦应足以令平四郎谅解。当然,这得是他们的推论没错——平四郎觉得,虽然凑屋的人犯下那个案子引发后来的一连串是非,但他定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哎,顶多就是觉得难怪吧。”
平四郎拔了一根鼻毛。
“只是八百富的儿子太助倒霉了些。”
只不过,视他当初所扮演的角色,结论也可能会有所不同。
“姨爹,”话声自廊下响起,“方便打扰吗?”
平四郎背对着那声音说道:
“哪,弓之助,活着却无用的人,和死了还比较有帮助的人,你觉得哪一种多?”
弓之助喀啦一声拉开唐纸门,不为所动地答道:
“这个问题和‘世上幸福的人与不幸的人哪种较多?’一样难。”
“没错。”平四郎朝着庭院笑了。
“小平次叔告诉我,姨妈出门去了。”
“嗯,去教小鬼头们读书写字。”平四郎决定懒散到底,仍坐没坐相地靠着文案。
“姨爹。”弓之助稍微压低声音。
“小平次叔突然对我好起来。”
“哦,那不是很好吗。”
“是姨爹居中帮我说了好话吗?”
“我什么都没做啊。”
“可是……”
“小平次对你好,是因为他手里有你的弱点。人都是这样的。不过……”
平四郎自己发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