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要面对久米的病,对阿德来说似乎是件难事,她不时伸手拨弄火盆的灰,或拔榻榻米上起毛的稻草。虽然如此,嘴上却连珠炮般说个不停,让平四郎想插嘴都不可能。
“我也仔细想过了,也问过她。结果,大爷,她的病不是最近才开始的。像之前那样,在看得到的地方长一些痱子般的疹子,是这个夏天开始的没错。可在那之前其实就已经长了东西,只是长在胳肢窝、大腿内侧、阴部等各处,长了又好,好了又长——真是的,这家的火盆这么早就拿出来啦,真奢侈。”
“佐吉说长助偶尔还是会尿床,那时都会起个火。”
“我很气她。”
阿德把火盆摆到一边,不满地说。
“我问她怎么不早点老实招,我这里可是做吃的呀!要是早知道,我连一步也不会让她进门。结果她怎么说?她说自己也没放在心上,没注意到是这么一回事,还一脸的为难!在那里装老实,说什么对不起。”
真是,只会给别人添麻烦!阿德咒骂似地说了这一句,又朝着天空,骂了好一阵子。什么妓女啦、不三不四的女人啦、自作自受啦、遭天谴啦,口沬横飞,不住口地说了一大堆造口业的话。
接着,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大爷,”阿德淌着眼泪问平四郎,“我到底哪里不对?”
“什么不对……你是怎么了?”
“只要和我一起过日子的人,每个都会生病,都会不得好死。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老天爷才罚我?既然这样,要病让我病不就好了?可我总是好好的。我那口子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动也不能动只能躺着,我肚子却会饿、却要吃饭,连个伤风感冒都不上身。这次也一样,久米嘴里咕哝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却还削着我的芋头。就算被毒虫螫了,抹点盐,过一晚也就没事了。这不是很奇怪吗,大爷,很奇怪吧?”
阿德双手捂着脸哭,平四郎只能默默在一旁望着她。阿德健壮浑圆的双肩,随着她的啜泣上下起伏。眼泪鼻水留下来,连下巴都闪着水光。
即便如此,阿德终究止住了泪。像阿德这样的人,一定会收起泪水。这一点,连不知如何安慰女人的平四郎也看得出来,但他也懂得“你这种女人想哭也哭不久”这话算不上鼓励。
“你就带久米上千驮谷那位大夫那儿去吧。”平四郎说道。
“佐吉会陪你们一道去。尽管待在那里,等治疗有了眉目再回来。别担心钱,佐吉会张罗的。你们不在的这段期间,杂院就交给我。”
阿德正以手背擦脸,但仍故作姿态似地哼了一声。“什么?大爷要来管杂院?省省吧,大爷连佐吉兄的一半都做不来的。”
平四郎笑了。“没错。不过很不巧,现在的铁瓶杂院空空如也,要管个空杂院,我来就行了。”
平四郎告诉阿德,已托了深川茂七大头子手下第一能人冈引政五郎,请他派手下过来看门户。
阿德脸颊上还挂着泪水,用小姑娘般的眼神看平四郎。
“原来大爷也跟冈引来往啊?”
“你不也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吗?”
阿德顶着一张涕泪纵横的脸笑了。“是啊。讨厌啦,真是半斤八两。”
翌日做好准备后,将长助交给政五郎照顾。政五郎相当细心,亲自带着大额头来铁瓶杂院接人。长助显得很不安,但只是等佐吉回来的这段期间而已,又知道可以将乌鸦官九郎一起带到政五郎头子家,好不容易才肯放开佐吉的手。
官九郎乖乖地收拢羽毛,蹲在细竹签做的鸟笼里。这样一来,看上去不像随处可见的乌鸦,却像只外国引渡来的高级禽鸟,反倒引人发笑。它“本人”似乎也深知这点,摆出一副高贵的姿态。
“大爷、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