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第一,要居有定所,从事正业。”
语调高亢,话声颤抖。就将要出狱了,千万不能疏忽。
“第二,要洁身自爱,不做坏事。”
说话者是三上纯一的牢友。纯一和他一样,都是身穿灰色囚犯服,手持假释许可证,立正站好不敢动。
纯一今年二十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双眼皮,看起来比同年龄的人还要年轻。现在他正板着脸孔,似乎心事重重。
“第三,不结交有犯罪倾向者及素行不良者。”这位牢友正在朗读誓词。纯一望着他的背影。
此人姓田崎,比纯一大十岁,外表是慈眉善目。光看面貌,绝想不到他竟是个“只因未婚妻非处女,就愤而将她活活打死”的人。
“第四,若要迁居或长期旅行,须先获监护人之准许。”这里是松山监狱保安总部的会议室。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在场的还有狱长及十多位职员。这些人就是所谓的“矫正处理官”,或者简称“刑务官”。本来叫“看守员”,但这职称已在十年前组织改制时废止,现在仅当阶级名称使用。
透过毛玻璃射进来的光线照在这些刑务官脸上,使他们看起来显得心平气和。那种温和的表情是纯一从未看过的,然而田崎接下来说的话却将纯一的这种安心感一举击溃。
“第五,要正心诚意,向受害人在天之灵忏悔。”纯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要正心诚意,向受害人在天之灵忏悔?
纯一心想:那个被我打死的男子,如今灵魂在何处?是上了天堂或下了地狱?还是已魂飞魄散?我那一顿拳脚,大概已将他打得神形俱灭了吧?
“第六,须每月两次至保护人之处报到,或面见监护官并报告近况。”纯一低下头来。服刑期间,他一直有个疑问,现在也还没解决。那就是:他真的犯了罪吗?若那种行为就是犯罪,何以服刑不到两年便算赎了罪?
“第七,不向外界透露狱中言行。”田崎念完假释须知的内容后,便开始朗诵誓词:“本人此番获准假释,愿接受监护……”纯一抬起头时,恰好与正对面的一位刑务官四目交接。此人姓南乡,四十多岁,长得五官端正,在这儿担任“看守长”。现在他正面带微笑,注视着纯一。
纯一心想:可能是在祝贺我即将出狱吧?不过他也感觉到:那笑容当中似乎包藏着一种更深的理解。
“今后本人将恪遵上述事项,誓为安分良民……”纯一甚感纳闷:这位南乡先生为何对他特别关心呢?
服刑期间,他曾遇见一些善心的刑务官,在不违反职务规定的范围内给了他不少优待;另一方面,也有些刑务官是虐待狂,常找藉口处罚囚犯。但南乡两者都不是,纯一和他几乎未曾接触过,实在难以想像他竟会对纯一的出狱特别感兴趣。
“如果有违誓言,本人愿被取消假释,重返牢狱,绝无异议。假释者代表田崎五郎。”朗读完毕时,纯一背后突然响起掌声,但随即消失,大概是鼓掌者发觉场合不对,故而及时停止这种失态的行为。
拍手的是谁?纯一不必回头看也知道,那就是他的父亲。
纯一的父亲今年五十一岁,是工厂老板,今天为了接儿子,特地从东京千里迢迢赶来四国的松山。
纯一原本双唇紧抿,现在终于露出微笑。
“两位,铁窗生活,是否感觉度日如年?”身穿深蓝色双排扣制服的狱长开始训话。
“其实,今后才是改过自新的真正考验。你们必须安分守己,重新做人,永远别再进牢入狱,才能算是真正的洗心革面。可想而知,此后必是困难重重,险阻处处,但你们千万不可气馁,不要忘记在此所学,应努力奋斗,坚持到底。完毕。恭喜。”此时会议室中全体人员均热烈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