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是否诈病拒供”对量刑轻重有很大的影响。不过,法官已参酌医护人员的证词,推断“被告记忆丧失”这件事是真实的。他们指出:头部若受猛烈撞击,不仅有可能丧失出事时那一瞬间的记忆,连过去一段时间内的记忆也可能丧失,此现象称为“逆行性健忘”,在车祸伤患中时有所闻,并非罕见病例。
法官采信了这份证词,故而如此推断。
但这也只是推断而已,并非确定的事实。由于“逆行性健忘”的发病机制至今尚未明了,在科学上难以客观认定,因此,所谓“树原亮确已丧失部分记忆”这件事,并无任何物理性证据可资证明。
“问题就在这里。”南乡接替杉浦,向纯一说明。
“正因被告丧失记忆,所以无法反驳检方提出的公诉事实。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丧失记忆,所以才被判处死刑。”
“为什么?”
“因为‘量刑基准’不同。罪名是强盗杀人的时候,若受害人只有一个,则不致判处死刑,而是无期徒刑;若受害人有三名以上,则必为死刑。”
“但是本案比较微妙,受害者恰为两人。”杉浦律师道:“可判生,亦可判死,法官自可斟酌。不过,对受刑人来说,这可是攸关生死的大事,生死就在法官的一念之间。若逃过一死,获判无期徒刑,则依法仅须坐十年牢,就有机会获得假释而回归社会,重见天日。”纯一望着他们两人,说:“那么,被告有无丧失记忆,对本案的判决有何影响?”
“会影响‘忏悔之心’。”
南乡道:“若要法官给条生路,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被告表现出强烈的悔改之意。”
关于“悔意”,纯一了若指掌,因为他自己在受审时也曾遭遇这个问题。但那时“悔意的有无”影响不大,顶多只会相差几个月的刑期,并非阳世与阴间的界线。
于是纯一又问:“所谓悔意,若非被告本人,又怎能判断呢?罪犯就算真心悔过,从外表又怎能辨识出来呢?”
“由先前众多判例来看,判断有无悔意的标准显然有很多种。”杉浦律师笑着说:“譬如:受审时是否泪流满面、给遗属的赔偿费是否丰厚、在拘留所内有无每天祭拜受害人等等。”纯一闻言怒道:“杀了再拜,即可赎罪,真是岂有此理!死者在天之灵一定不会甘心的。用这些标准来判断,那些有钱人和很会装哭的人岂非占尽便宜?”南乡见他发怒,便和颜悦色安抚道:“这话有点夸张,你别放在心上。只是,我们也不能完全否认法庭上确有这种现象。”
“言归正传。”杉浦道:“树原既已丧失那段时间内的记忆,不晓得自己做了何事,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悔意’。他唯一充满自信的供词就是:‘除了全无记忆的那段时间之外,从未有过杀死宇津木夫妻的念头。’”南乡道:“当初他若未丧失记忆,只要坦白招供并表示忏悔,很可能就不会被判处死刑了。如今这种结局,倒真耐人寻味。”纯一心想:我也杀了人,却只坐了不到两年的牢,一点也不用担心死刑加身。同样是夺人性命,“强盗杀人”和“伤害致死”的刑罚竟然差这么多。
“在判决确定后,这逆行性健忘变得对树原更加不利。”杉浦说:“对于死刑犯,有两种救济方式,一种是请求再审,另一种为请求特赦。但若要特赦,必须先俯首认罪才行。”
“那就仅剩再审一途了。”
“不错。再审上诉,已遭四度驳回;目前正在进行的‘即时抗告’,迟早亦将败诉。我托你们两位搜集证据,就是要用来请求第五次的再审。”纯一闻言,搭救树原亮之心愈发强烈。他想:若非我自己也坐过牢,大概不会对一名死囚如此同情吧?
杉浦道:“问题是时间非常紧迫。判决确定至今,匆匆已过七年,树原随时可能被送上刑场。此番若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