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息传入南乡耳中:有个隐姓埋名的律师在征求人手,目的是替一名死囚洗冤。
南乡心想:这种事正合我意,我当然要接下来。
于是他立刻和那律师联络。见面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位杉浦律师竟是他以前任职于东京看守所时的旧识。
应征者竟是一名刑务官,杉浦大表惊喜,因为南乡对死囚及上诉方面的事了如指掌。
南乡已有辞职归隐的心理准备。若能拿到退休金以及此任务的酬劳,就可以让孩子上大学,也可以回乡开面包店了。到时候,他就可以向妻子倾吐苦衷,说明一切,那时妻子定会原谅他,然后破镜重圆,全家团聚……雪冤救人,任务艰钜,尚须觅一助手。
于是他去找三上纯一来并肩作战。
南乡说完前尘往事后又补充道:“我说出这些,已算违规渎职,但我不吐不快。”时间已是深夜十二点多,大雨已停,风从纱窗吹进来,凉爽宜人。
南乡此时已肃容正色,不再微笑。纯一望着他:心想:也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我要问一件事。”纯一道:“你是赞成维持死刑,还是主张废除死刑?”南乡瞥了他一眼,说:“以上皆非。”
“以上皆非?”
“不错,对我而言,存废皆可。”
“什么意思?”纯一想问个清楚。
“别紧张。”南乡微笑道:“争论死刑存废,最易失去理智,所以别太冲动。其实,这是一场‘本能’与‘理性’之间的战争。”纯一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头道:“我懂了,对不起。”南乡继续说:“杀人偿命,妇孺皆知,对不对?”
“对。”
“重点就在这里。犯什么罪,受什么刑,早已昭告天下。那些凶手明知被捕后即是死路一条,却仍敢犯下死罪,这叫明知故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懂我意思吗?他们在杀人那一刻,就该有心理准备,自己也别想活命。不要等被捕后才哭叫求饶,那没有用的。”南乡说话时疾言厉色,似乎正在勉强压抑内心对那些凶犯的憎恨。
“我真不懂,世上何以会有杀不完的歹徒、除不尽的妖孽?若无那些自寻死路的大傻瓜,天下哪需要什么死刑制度?真正在维护死刑制度的,既非国民也不是政府,而是那些杀人凶犯本身!”
“可是……”纯一欲言又止。他原本是想问“那一六零号囚犯的情形又该如何解释?”,但却不敢开口。
“无可讳言,现行制度仍有缺点。”南乡似已看出纯一心中的疑问。
“譬如:法官仍有可能误审误判,或判决不当。还有,特赦制度毫无用武之地,有等于无。像这树原亮一案,就是最好的例子。”
“说到此案……”纯一道:“若能证实真凶另有其人,你是否赞成将那真凶处以极刑?”南乡沉吟半晌,方才点头说:“要救树原只能这样,没别的办法。那真凶若被逮了,在绳圈套上脖子时一定会说‘冤枉啊,饶命啊’,我只希望自己不是当时拿绳圈的那个行刑官……”说到这里,他比了一个以绳圈套颈部的动作。
纯一望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那里面似乎包含着许多辛酸的往事。
南乡又说:“我别无所求,只盼能把树原从鬼门关前救回来,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懂了。”纯一终于不再犹豫,“我愿尽棉薄之力。”
南乡闻言笑道:“辛苦你了。”
窗前凉风习习,纯一只觉得暑气全消,心旷神怡。南乡似乎也在享受凉风的吹拂。
夜深人静,两人默默无语。
不久,南乡开口道:“真奇怪,那四七零号和一六零号死囚的姓名,我老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纯一心想:那还不简单?一想出来你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