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秋夜鬼崽出世
清晨。一阵鸟叫声将我唤醒,我睁开眼睛,外面是柔和的阳光,却不见了田古道。我寻出屋去,只见田古道在桃林溪边草地的斜坡上,赤裸着身体,朝着太阳的方向席地而坐,神情虔诚略显惬意,原来这家伙正按照师父的偏方在“晒鸟”!
今天明明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而非双日。看到他那德行,我就讹他:“今天是中秋,你在单日晒鸟,会使身体内的阴气变本加厉……”
田古道不信,说明明是双日啊,他掐指一算,果然是自己记错了日子,于是后悔莫及,嘴巴里不停地说:“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看到他像热锅里的蚂蚁,我有些幸灾乐祸,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反正这幽谷白日也无人出没,吃过自备的干粮,我们赶着两具尸体继续往前。辰州府、永顺府所辖之地,多是深山老林,道路崎岖。有时不远处人声可闻,如要靠近却得花上几个时辰。要走出这幽深的峡谷,似乎遥遥无期。
一路无语,赶尸潜行。不觉已是夕阳西下,暮色渐浓。我与田古道商量,决定找个地方落脚歇了。
正在举目寻望之际,突然发现小路前方的石头上有一老妪,拄杖而歇,这老妪青布长衫,头戴一黑色粘绒无角帽。
按照规矩,田古道从腰间取下小阴锣,轻轻一敲,并喊道:“阴人赶路,阳人回避;要避不避,后果自理……”
按常理,路人听了这声音惟恐躲避不及,那老妪却不躲闪。再敲,再喊话,亦是不动。田古道嘀咕说:难道这老婆子是聋子不成?
我们只好继续前移,近了一看,那老婆子年过七旬,表情漠然,毫无惧色,一只眼睛明显塌陷,往里凹了进去,许是瞎了。老妪见我们走近,对两具死尸似乎熟视无睹,也不过问,竟与我们接了话茬,招呼我们坐下歇脚。我与田古道对她的表现也颇是好奇,就依她歇了。
老婆子说自己是稳婆,专事接生已经五十多年,由她接生的孩子足有千人之多。那并不讨人喜欢的脸上流露出些许自豪感,由于一只眼睛凹陷的缘故,在暮色之中,那脸色显得有些惨淡,我不敢正视她的眼神。
原来是一接生婆婆。话语间,我瞥见她腰间挂着一个暗青色绒布小袋,她似乎懂了我的好奇,便打开布袋,拿出一把剪子。
老妪拿出剪刀的动作很是小心,拿出后用手轻轻抚摩,就像一个将军爱抚着自己心爱的战刀。那剪子虽然有些年头,却全身无锈,刀锋处寒光四溢,表明她接生的业务应该从未间断,岁月的磨砺在这把剪刀里隐约可窥。
老婆子称自己一直独居在这山谷里,平时也不劳作,就靠替人接生以谋生计。她抬杖前指,远处山腰间炊烟袅袅,似雾似烟,她说那是她的家。她知道我们要找落脚处歇夜,告诉我们,在离她家的不远处有一土地庙,可以临时借住,很多过往盐帮大都搭脚于此。我们谢了那老妪,寻土地庙而去。
在我们抽身而去的时候,那婆子在身后说:“如果有接生的事,就来找我。”
我与田古道觉得甚是蹊跷,心想,我们两个大男人,外加两具死尸,哪有什么接生的事。这老婆子怕是想赚钱想疯了,连死人和大男人也不放过……
放快脚步,我们半个时辰就到达了土地庙。说是土地庙,其实不过就是一间瓦房而已。屋子不高,不过十尺。入屋,有些压抑感,屋内一神龛一香炉一土地神像而已,别无他物,显得荒凉凄切。不待我们安顿妥当,突闻一声吱吱凄叫,原来是一条眼镜王蛇在此觅食,一只肥硕的老鼠被它咬在嘴里,作垂死挣扎,尾巴颤抖几下,然后归于静寂。那王蛇慢慢将老鼠吞了,在体内形成一个巨大的凸状结。
我与田古道叫声不好,赶紧念起驱物咒,叫声:“畜生,出去。”那东西径自溜出门槛,游进草丛,瞬间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