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爆炸案
们在艰难地等待汽车修好,好去我们省,好去2月14日,而我们这辆马力十足的三菱吉普,则朝着他们省,朝着2月14日以前,朝着历史,朝着秘密,一路狂奔。
我想到他们二人在卧铺车停下后,担心车顶放着的编织袋。汪庆红说:路上颠簸,爆炸了怎么办呢?周力苟说:炸药这东西文静得很,你锤它砸它它都没脾气,你点它才麻烦。汪庆红又说:要是别人把烟头往窗外扔,烟头被吹到车顶呢?周力苟说:那风还会把它再吹走。即使吹不走,那火也吹小了,想烧透编织袋,没那么容易。汪庆红说:司机和售票员没发现吧?周力苟说:发现了他们还不说!汪庆红说:可是现在停车了呀。周力苟说:停车又怎的,停车也没见他们跑啊,他们知道有炸药,还不跑?傻乎乎拿钳子干嘛呢?汪庆红说:万一发现了呢,我们要被揍啊,要被扭送到公安局啊。周力苟说:揍吧揍吧,送吧送吧。人总有一死,老子卵朝天,老子不怕死。汪庆红说:你这么说,我就好受了,我还以为是我逼你死呢。
我这样想,又觉不妥,因为旅社老板所说的周力苟,原是可怜软弱的。这样想还有个麻烦,就是周力苟是有形象的,而汪庆红是没有形象的。作为13号尸体,神笔马良没有画出他生前的模样,头顶、鼻骨和面颊骨全破坏了,像被牛踩了几十脚。
后来天黑下来,路难走。也许我们还走错了,下了高速,过了省道,竟跑到河里去了,车轮在河泥里转圈,甩了我们一身泥浆,我们骂司机,司机说地图上就是这样的啊。爬过河,又是山,那山路似纠缠于柱的铁丝,窄而薄,车灯一会儿照向惊愕突兀的山壁,一会儿照向虚渺,我们实在害怕,便让车停在高处一个平地,搬大石固定好四只轮胎,睡车里了。清晨,我们醒来,发现文宁县城在眼下,那里摆了几十个积木大的楼房,一个花残柳败的公园和一个被灌木丛埋好的烈士陵园,好似一个小盒子。我们看它如此之近,兴奋不已,却不料又走了半个上午。
后来去吉祥乡则索性没有一丝柏油的意思了,有时小心开了很久,还得倒车,因为对面拉猪的车没有倒车功能。到了吉祥派出所,随行的文宁县公安局副局长又勒令吃土鸡和土鸡蛋,如是酒行三巡,我们着急,局长说,人都死了,急什么?
我们复核派出所的户口档案,发现周力苟确有此人,但是档案上的照片被撕了,问为什么,派出所内勤说,是补办身份证时缺相片,撕下的。我们想,管他呢,找到周力苟家就可以了,就有数了。这样到了傍晚,我们坐摩托车,才走到周家铺村六组45号,却发现传说中的周力苟脸变瘦,痘变没,赫然坐在屋内抽烟呢。我说:你是周力苟?周力苟说:我是周力苟。
我们跑了七百多公里,爬了山,过了河,像是哥伦布坐了船,过了海,冒千辛万苦,想看死人,结果死人健在。我后来不死心,还问,你说身份证两年前掉了,知道掉给谁了吗?周力苟说:娘啊,我也想知道呢。
婊子养的。好好的,丢什么身份证。
回来后,那副局长安抚我说,还有汪庆红呢,汪庆红还可以查嘛。但是我的双手已然空空,心里也是这样,我们原盼以周力苟带出汪庆红,现在却只剩这个光溜溜的名字了。这个光溜溜的名字,一无民族,二无生日,三无住址,从哪里查?而且庆红庆红,全国庆红多矣,鬼知道是哪个庆红。
〔11〕
又回到文宁县城后,我们用一周时间,查到12个汪庆红,接见12个汪庆红。我一个个地问:去过隔壁省吗?长江大桥是怎样的?有没有掉身份证啊?有没有把身份证借给别人?他们答:没有,没有,没有。
我继续说:这样吧,你发发声,发高点,发尖点。这些老头、小孩、年轻人,努力配合,有的还飚起《青藏高原》,但我始终听不出有多高尖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