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爆炸案
为你在我手里,才这样说吧?
我说:你放了我,我也会说没事。本来就没事。
刘遵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哭,哭完了对众人说,以后有人来问,就别说耕田织布了,就说我偷人,偷就偷了,没事。众人嘿嘿笑起来,刘遵礼的老婆也幸福地笑了。
那天晚上,我吃肉,饮酒,还让刘遵礼打电筒送过羊肠小路了。在村部,我看到同伙拿着菜刀磨小卖部的柜台。一个多小时后,十几个当地民警赶来,大家准备重新杀入高坑,却不料带头的接了一个电话,又丧气地命令我们不要去。
下山时,我闻到从没闻到的山林空气,看到从没看到的天上云月,边走边流泪。人的命有限,我是再也不来这里了。
〔16〕
这个故事讲到这里又应结束。
我们查出:2月7日,原爆破手何大智声称帮人买炸鱼用品,从文宁县某铜矿保管员处私购硝铵炸药10公斤,当日回富强乡青山村高坑小组,向妻子刘春枝说:我不和你过了,我要去炸人,春运火车挤,我就炸汽车,我要炸长江大桥的汽车。2月8日,何大智携炸药进城,住于原打工的孔孟旅社。2月10日,何大智与吴军离开孔孟旅社,乘卧铺车抵达本省。2月13日,何吴宿于本市幸福彼岸旅社。2月14日,两人搭乘9路电车,在长江大桥引爆炸药。
我向上面提交报告,指称爆炸案植根于无力者的报复,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原因。大队长删除了“当然也不排除”,又往上报,如是,1998年6月14日,公安部宣布破案。
写报告前,我和张老通电话,有过争论。
张老问:何大智怎么可能以炸人来排解自己家庭生活的受挫感?
我说:我开始也不信,但现在觉得很有可能。1月31日,何母对何大智说,你没个卵用,自己老婆都管不住。我相信此时何大智的自尊心已被毁至谷底,他一定想到自己在高坑的无能,想到小孩唱歌,说他是戴帽的公公,硬不起来的虫。他受不了,但仍然能忍,他决意和妻子赌个博,赌注就是炸汽车。为了使一切看来像真的,这个软蛋还特意去熟人那里搞来10公斤炸药。2月7日他向刘春枝摊牌,说自己不想过了,要去炸人,炸汽车。我估计他等待结果时很激动。如果赌赢了,刘春枝便回心转意;如果赌输了……可惜他一直没想过赌输。他被冲动的情绪绑架,忘记赌输了应该怎么办。结果刘春枝恰恰无动于衷,这就把何大智逼上悬崖了,对何大智来说,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情了。
张老说:面子这东西,对有面子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从来没有的人来说,却很重要。
我说:嗯。刘春枝说了,你去炸啊,快点去炸啊。何大智就只能去炸了。他总不可能四肢健全地跑回来,告诉众亲朋,我没炸。那还不被人嘲笑死、挖苦死?可惜刘春枝当时不懂何大智的处境,等她懂了,就晚了。2月11日,刘春枝托人往县城带信,信上说,我对不起你,你不要做对不起党和社会主义的事情,我保证好好待你。那时,何大智离开文宁县城已经一天了,已经万念俱灰,认定不可能从刘春枝那里得到任何回报了。也许只有桥自己塌了,或者电车罢工了,才能给何大智台阶下,但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何大智也一定惶恐,如果不惶恐,爆炸当天凌晨,他也不会伏在厕所墙上哭。一直到最后,他都是害怕的,他的眼是闭着的。
张老说:这个是,在两个引爆人中间,何大智是明显害怕的。
我继续说:卧铺车越往我们省开,何大智的人生之路就越少,就越觉自己是被绑架了。但人甚少有归罪自己的自觉,何大智一定把所有过错归于刘春枝,会仇恨她,会预想她将得到的报应。这时他恰恰又觉得,没有比搞一场轰动全国的爆炸案,更能报复刘春枝的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