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爱蒂的母亲在一九三九年被发现,后来失踪了,我们只能猜测她的下场。他们当然知道她有个女儿尚未列入流放名单,而专门负责追踪逃亡的犹太人的盖世太保们也正在寻找她。一九四一年夏天,我抵达汉堡那个星期,他们不知怎么从爱蒂的母亲追查到罗巴哈,因而传唤他去面谈。他承认他们的关系,也承认有个女儿,但声称自己已经十年未与女儿联系,不知道她人在何处。”
“那么他女儿在哪儿呢?”
“我在罗巴哈的家中天天与她碰面。一个甜美又安静的二十岁女孩,她替我打扫房间,也帮忙准备餐点。到一九三七年,对犹太人的迫害已经持续数年,爱蒂的母亲哀求罗巴哈伸出援手。他也确实帮忙了——罗巴哈对这个私生女的爱并不亚于婚生子女。他把她藏在他所能想到的最不可能的地方——就在众人眼皮底下。他替她伪造文件,请她来帮忙家务。”
“他妻子知道她是谁吗?”
“不,她似乎毫不知情。就这样平安地度过四年后,罗巴哈觉得危险已逐渐逼近。盖世太保迟早会找上门来。于是他将女儿找来,并向我介绍她的真实身份。她很害羞,甚至不敢直视我。她肯定大半夜都没睡,等着被召唤。罗巴哈请求我救她一命。”
“怎么救?”
“他全都安排好了。我原本还要再待三星期,然后搭夜车到哥本哈根,再转搭渡轮过海峡——即使在战时,这样的旅程也相当安全。就在我们交谈过后两天,范耶尔企业名下的一艘货船即将从汉堡启程前往瑞典。罗巴哈希望我改搭这艘货轮,立刻离开德国。我改变行程的计划必须经过维安部门许可,那只是形式上的手续,没有问题。但罗巴哈希望我上那艘货轮。”
“应该是和爱蒂一起吧?”
“爱蒂是偷渡上船,船上有三百个装机器的板条箱,她被藏在其中一个里头。船还在德国水域时,她万一被发现,我得负责保护她,防止船长做出任何蠢事。等到离德国有相当距离了,再放她出来。”
“听起来很可怕。”
“我觉得很简单,却没想到这趟旅程竟变成一场噩梦。船长名叫奥斯卡·葛拉纳,奉命照顾雇主这个傲慢的小继承人让他老大不高兴。我们在六月初的晚上九点左右离开汉堡,船正要驶出内港时忽然响起空袭警报。英军突然轰炸,这是我经历过最大规模的一次,主要目标当然就是港口。但我们幸运地脱险,后来有一具引擎出现故障,又在布满水雷的水域中度过暴风雨的惊魂夜,才在第二天下午抵达卡尔斯克鲁纳。你很可能会问我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我大概猜到了。”
“想当然耳,我父亲大发雷霆,因为这番愚蠢的冒险行动可能让我失去一切,而女孩也可能随时被逐出瑞典。然而我已经像罗巴哈爱上她母亲一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我向她求婚,并向父亲发出最后通牒:要么他答应我们结婚,要么他另外再去找个笨小子继承家业。他屈服了。”
“可是她死了?”
“对,一九五八年,实在太年轻了。她有先天性心脏病,结果我无法生育小孩。这也是我哥哥恨我的原因。”
“因为你娶了她?”
“因为——套他的话说——我娶了一个肮脏的犹太妓女。”
“可是他是个疯子。”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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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