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看见她了,还看到不合理的情景——和他的痛苦同样不合理。她正跪在他旁边抚摸着他的脸,抚摸着他的头。够了!别碰我的头!走开。
“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这是她的声音,不是他的。
她在问他?她不明白吗?他无法回答她。
她在做什么?她撕下一块布在包扎他的颈部……又一块,更大的一块,是从她衣服上撕下来的。她解开他的裤带,把又软又滑的缎子往下塞到他右股热得发烫的皮肤上。
“不是找你。”你找到要说的话,马上说了出来。他要黑暗中的宁静——正象他以前所要求的那样,但他记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了。“我找那个人……他看见了我。他能认出我来。是那个人。我要找的是他。你走开!”
“还有六七个人同样能认出你来,”她回答,换了口气,“我不信你的话。”
“相信我!”
她现在正站在他面前。她不在那里了,她走掉了,她已离开他了。安宁快要来了,他将被昏暗的波涛所呑没,痛苦将被冲刷得无影无踪。他背靠着汽车,思绪万千。
一个响声惊动了他马——达声,转了又停了。他全不在乎,它干涉了他自己特有的自由。接着是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然后另一只,慢慢把他拉起来。
“来。”这声音说,“帮我一下。”
“放开我!”这命令是喊出来的,是他在喊,但没人理。他吃惊了:命令怎能不服从?命令不一定服从,他想到。风又来了。不是苏黎世的风。是别的地方的风,是夜空高处的风。一个信号来了,一道光照亮了他。他跳起来,被汹涌的海涛卷了起来。
“行,你没事,”那不理睬他命令的令他恼怒的声音说,“抬腿。抬!……对了。好。现在,到车里去。放松身体往后靠……慢点儿。对了。”
他在往下沉……沉入漆黑的天空。然而下沉停止了,一切都停止了,只有寂静,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还有脚步,他可以听到脚步声……还有关门声,跟着,在下面、前面和别的什么方向响起了刺耳的滚动声。
周围都在转动。平衡已经消失,下沉又开始了,沉——又停止了。另一个身体挨着他——身体,一只手扶住他让他躺下。他的脸有点发凉,接着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又开始漂泊,湖水缓和了些。一片黑暗。
在他上面,在远处,但又不太远的地方有说话的声音。在台灯的照耀下,形体渐渐进入视野的中心。他在一间相当大的房间里,在一张床上,一张狭窄的床,毡子盖着他。房间另一头有两个人,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件白衬衫下面穿着一条深红色的裙子。深红,象她的头发一样……
是那个姓圣雅克的女人?是她,站在门旁同一个手里拿皮包的男人在讲话,他们讲的是法语。
“主要是休息,”男人说,“如果你找不到我,随便什么人都能拆线。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拆了,我想。”
“谢谢你,医生。”
“谢谢你,你真大方。我该走了。也许我会听到你的消息,也许不会。”
医生开门走了。在他走后,那女人伸手把门闩好,转过身来看见伯恩正盯着她,便慢慢走到床边。
“你能听见我讲话吗?”她问。
他点点头。
“你受了伤,”她说,“很严重,但是如果你能静养,不一定要住院。刚才是医生……你一看就知道。我用从你身上找到的钱付了诊费,比一般情况付的要多,但人家告诉我他是可信任的。其实这也是你的主意。一路上你一直说你必须找个医生。找一个可以用钱封住嘴巴的医生。你说得对,那并不困难。”
“我们现在在哪里?”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它很弱,但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