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夫人刘子晨走过来,挽着教授的胳膊肘,默然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不知道下面将发生什么,刚才苏行与童教授的对话,她都听在心里,心里一会儿翻滚,一会儿平伏,既疑惑又气愤。疑惑的是眼前这个苏行的真实身份。如果他真是北方派来接她和教授到北方的倒也罢了,如果不是呢?这又是怎样一个迷局呢?气愤的是,张幕有可能是个冒牌货,有可能是个大骗子。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又是谁派来的呢?他背后的组织又是谁?准备把他们接到哪里去?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越滚越大,根本无法理清。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走进一个布局精美的迷宫,看似曲径通幽,实际条条死路,根本不通。苏行和张幕,哪个才是真正的带路人呢?
夫人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那儿有点不舒服,脑袋仁儿隐隐作痛。好在,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不能再等了。
“喂,接线员吗?请接《大公报》主任编辑办公室。谢谢!”苏行客客气气地对着话筒说。教授和夫人偎在一起,等待着苏行找到涂哲后把电话递给他。
但是,他发现,苏行的脸色不对。
涂哲几年前就显示出要秃顶的趋势,这几年头发越来越稀,直到去年年底满50岁,耳朵两旁仅剩的一簇毛发也掉光了。从五官来看,年轻时的涂哲应该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子,眼眸深邃明亮,鼻梁挺直,个头儿伟岸,魁梧矫健。现在上了岁数,除了眼角有些细微皱纹,头发掉光外,整个人仍然像年轻人一样,棱角分明。
轩尼诗道(hennessy road)有一家装潢不错的新西伯利亚咖啡厅,女店主是被苏联共产党撵得到处躲藏的白俄,名叫柳德米拉·阿里克谢耶芙娜。30岁,高挑性感,气质不凡,眼睛又深又蓝。那种忧郁的深蓝,不仅仅是苏联政府欠她们家的命债血债,还有她个人的情债心债。咖啡厅的四壁挂着好几幅她从苏联带来的油画,其中不乏一些名家作品,加上她本人的魅力,报社里的年轻人都喜欢午餐或者晚上加班后来这里坐坐。他们一边品品味道醇厚的咖啡,一边读读报看看书,讨论讨论时局。更多的是,悄悄地欣赏她。
涂哲也喜欢来这儿坐坐,尤其午饭后,靠在最里面的卡座打个盹儿是个不错的享受。这天中午,涂哲照常来到咖啡厅,要了一杯咖啡,摊开当天出版的报纸看了起来。
今天不能打盹儿,一分钟都不行,下午两点他必须准时回办公室,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接到这个秘密命令时,他很兴奋,也很忐忑,心乱如麻,又跃跃欲试。跟童江南教授交往这么多年,他知道教授是一个积极进步的知识分子。
早年在成都事件中,教授的表现就让涂哲刮目相看。他没有知识分子的犹豫懦弱、瞻前顾后,反而勇敢得像一个战士,一个只知道噬血的猎豹。他不知道的是,童教授还去过德国,并且接触到了德国核物理学家的核心秘密。
如果说,昨日发表在评论版的《中国:用历史照亮未来》是一盏明灯的话,那教授所掌握的核心机密则是一颗重磅炸弹。可以想象,谁都想抢这颗炸弹,国民党想,共产党更想。有了这门技术,才能立足于世界,才能不被列强欺辱。所以,必须小心翼翼对待这颗珍贵的炸弹。
涂哲想,这么多年来,教授对自己信任有加,我知道怎么说。
今天有点奇怪。咖啡厅人很少,平时洋溢在咖啡厅里那种很浓烈的气氛不见了,除了斜对面有个人在看报纸外,咖啡厅几乎是空的。老板娘阿里克谢耶芙娜也没在柜台后面,店里只有一个系着蝴蝶结的小伙子背着手靠墙站着。涂哲知道他叫蔡国荣,安徽人,咖啡厅开张时他就在这里当伙计。他脸上有几颗黑斑,非常明显,像抹了几滴墨在上面。人憨厚耿直,喜欢咧开厚厚的嘴唇笑,唇里包着两排残缺不齐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