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这一夜连安东大街也静了下来,灯光比平日黯淡了许多。就是最爱夜生活的漂城人,也因为预感风暴来临而躲在家中。
赌坊还有生意——真正的赌徒只要听到骰子摇动的声音,即使生命的安危也可无视于眼内。他们早已习惯了随时输掉一切的刺激感。
酒馆、饭馆压根儿连一个客人也没有,在日落前已统统提早关门。妓院“万年春”只有几个大胆的熟客,已准备在院内留宿,也想趁机居高观看可能在大街上爆发的战斗。
朱牙的直属部下一直沿着安东大街站岗,每隔六、七幢建筑便布置了十来人,从北端的“大屠房”一直延续到南端的善南街为止,集结着大约四百人。这一夜的大街上,“屠房”暂代了巡检房的职能。
在安东大街中段西侧的正中路口守备的十六个“屠房”流氓,聚成圆圈蹲坐在地上,轮流呷着两瓶暖酒。自老俞伯伏诛到现在,他们已戒备了大半天,身心都已疲惫。他们原以为等铁爪四爷的大部队回城坐镇后就可以回家休息,可是早前又接到消息说,四爷最快要到明早才回来,失望和怨愤又令疲劳感倍增。
流氓不时瞧向对街的“万年春”。他们从没尝过踏足这等高级妓院的滋味。
“嗨,我们明儿就到‘万年春’去。”其中一人说。
“呸!你有钱吗?我怕你就是把家当都押了,也不够给鸨母的打赏!”
“他奶奶的,我看过那个叫小语的出入那儿,真是美得没话说……要是跟她睡了,折三年寿也愿意!”
“凭你那贱命,就是亲个嘴也抵不上!你不晓得么?那娘儿已经是查知事的女人啦!你?提鞋还不配!”
“这娘儿可真有够厉害的!听说铁钉六爷的死跟她有点关系,就是因为她跟了查嵩,才没人敢动她……”
“什么没人敢动她?查嵩不是每晚都‘动’她一次么?”
流氓哄笑起来。“一次?你怎么知道不是两次、三次?”
“那老家伙,行吗?”“对着那么个水灵灵的姑娘,我怕一晚十次也行!”“那话儿不行,用手搞搞也蛮过瘾的!”“别说了,心也痒了!明儿我们到上次那窑子去!我爱死了那儿的大澡盆!在水里干的滋味,你们不也尝尝,那可真是白活了……”
一名流氓正笑着,忽然感觉正中路里有点异动。他收起笑容,站在路口朝里面观看。自从“丰义隆漂城分行”被铁锤毁了后,正中路一直变得冷清,这夜路上连半点灯火也没有,流氓的视觉陷入了泥沼般的深沉黑暗中。
——是看错了吧?也许是野狗……
然后他看见一个人,就近在他面前五尺。
一个完全黑色的人。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脸和手掌。手里拿着漆成黑色的藤盾和包裹了黑布帛的腰刀。他是狄斌。
流氓来不及发出呼叫。
狄斌迅速跨前了一步,腰刀自右上方斜斩下去。
流氓听到自己的鲜血从颈动脉破口喷出的声音——今夜漂城的第一滴血。
三十个同样黑色武装的男人同时从黑暗街道扑出。余下的十五个“屠房”流氓还没能看见敌人从哪儿出现,已经每人捱了两刀——第一刀先夺去战斗和逃走的能力,第二刀夺去性命。
伏击的配合十分精准。三十人对十五人,每两个人砍倒一个。完全没有使用藤盾的机会。
当然,要每个目标都即时断气绝命是不可能的——也不是狄斌所希望的。他需要对方发出的惨呼声,来惊动大街上其他“屠房”的守备。
暴叫和脚步急踏的声音瞬间充塞大街。
“在那边!在正中路!”
最接近正中路的百多人,像遇上了缺口的洪水般迅速涌来。
狄斌挥舞腰刀一圈,示意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