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那是什么声音?”龙拜在黑夜里摸索走往朝西的山崖。于润生和齐楚紧随其后。
山崖下的陈家墩烧起了旺盛的火光。那股数千人合和呼应造成的震撼呐喊声正从光源处传来。
“难道营寨被敌方偷袭吗?”齐楚紧张地问。
“不。”于润生细心倾听。“虽然有战号声,但那并不是指令的号音。信号兵在乱吹一通。士兵的呼叫声中也没有杀伐气。”
齐楚佩服地看着于润生。“那么是怎样一回事?”
火光映在于润生眼瞳。“是庆祝,朝廷军胜利了。”
“啊!”齐楚不禁轻呼。“那么说……仗打完了!”他与龙拜愣愣对视。
于润生点点头。
十天后,“平乱军”驻陈家墩的三千守兵拔寨撤走。
于润生早就预知战果,只是不知道,一切结束得如此迅速。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诛敌七万,降兵五万,如此辉煌的全胜,现在应该是庆功的时候。
陆英风却要向这一切道别。
——什么?什么“体念军功”、“策封‘安通侯’”、“刻日回京受嘉”?
——什么?那个姓彭的家伙来接收我的军权?那个只会替老阉狗舐屁眼的孬种,来接管我的大军?
——功高震主,我明白。既没有乘机拥兵自立,便只有如此下场……也算侥幸了,嘿,搞不好,一顶“谋反”帽子照顶上扣,头颅也保不了!
——可是天人共鉴,我可是从无异心!罢了……那又如何?就是把心肝剖出来又如何?怕我的不是“他”,而且“他们”——老阉狗那一帮狐群狗党……早知如此,取得兵符之日,就应该先入都把这伙人杀尽!……
——可恨那个姓彭的小子!乳臭未干寸功未立,看他娘的接收兵符时那副神气相!呸!没有我,哪里还剩半个兵给你接收?
——……
没有比失去兵权的元帅更沮丧的人。
侍从兵正替陆大元帅——不,是替“安通侯”陆英风收拾行装。
他感到前所未有地孤独。
于润生等六个人,围坐在山洞前的火堆四周。
他们心里盘算着同一个问题:
——往后的日子怎样?
狄斌坐在石头上,凝视身旁的镰首。他第一次这样接近地细心观看这个魁伟的男人。镰首的宽厚身体紧绷着粗布衣衫,显露出优美完璧的肌肉曲线。狄斌额上渗出紧张的汗水。
“怎么了?”镰首忽然转过头来。狄斌的视线被他额上那弯弧状的黑点吸引了。“你的伤好了吗?”镰首关切地问。
“嗯……差不多全好了。”狄斌脸颊变得发烫。“你……姓‘镰’吗?”
镰首摇摇头,“我原本没有名字。这个名字是军队里的人给我的。他们说我头上这东西像镰刀。”他说时指指额顶的黑点。
“那是胎记吗?”
镰首再次摇头。“我不知道。”
“你从哪儿来?在哪里出生?怎么投了军?”
镰首目中闪出迷惘之色。“我都不知道……记不起来……”
“是吗?……”狄斌感到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热,不敢再跟镰首对视,别过头向另一旁的齐楚问:“你呢?你的家乡在哪儿?”
“我……”齐楚脸上也露出难色。“我家乡很远……都死了。家人全都……死了……”他目中闪出泪光。
“啊……”狄斌歉疚地说:“对不起……”
“爹娘都死了……”齐楚仍在自言自语。“在牢里……”
“牢里?”龙拜好奇地问。但齐楚似乎没有听见。
默默坐在另一方的于润生以手支额,垂着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