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诗剑玲珑
瑄却想起来:“噢,还有这个。”于是解下自己背着的那个包裹,长长的倒不像装着衣物。蒋灵骞接过来解开,却是一架七弦琴,正是沈瑄制做的。琴额已然烧得焦黑,漆面剥落,琴弦也一根根的断了,想是从火海中抢出的。沈瑄叹道:“又何苦为它费心,你想要琴,再做一架不就是了。”
蒋灵骞恍若未闻,只是伤心道:“究竟迟了一步,烧成这样了。”
沈瑄见她不舍此琴,就捧过来细细察看一番,所幸琴盒还未破裂。他走到门外挑选了几根合适的马尾,揉了一番,将断弦换了下来,重新调了音,拨动几下,觉得琴的音色与从前大不相同。他奏了一首《碣石调幽兰》,觉得琴音清冽中有深沉,高音处嘹若九天鹤鸣,看似居高临下,犹能扶摇直上,宛转自如,低音处却是潜龙在渊,浩浩淼淼,深不可测。这实在十分的难得。蒋灵骞也听出来了,奇道:“想不到这琴在火中一烧,竟然脱胎换骨,有了这样奇妙的声音,简直是宝琴了。”
沈瑄道:“当年蔡邕在山中听见到樵子燃烧桐木,从木头烧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中辨出良材,因此要过那段烧了一半的桐木,做成了‘焦尾’琴,乃是琴中极品。那琴的琴尾处还有烧焦的痕迹。做琴的材料本以陈年旧木为佳,那时我找不到旧板,只好砍了一些新材做了你这琴,只是音质平平。如今想不到这琴经过这一番烟熏火燎的历炼,木质改变,音色不同凡响起来,倒是它从此修成正果了,可喜可贺。”
蒋灵骞见他说起来脸上尽是一本正经,也笑道:“没错。人家先烧木头后做琴,咱们却是把琴做好了再拿到火里烧,如煅砖炼瓦一般,反正都是奇缘。人家的琴叫做‘焦尾’,我们的琴呢?看这琴额也烧得黑乎乎的,炭墨一样,不妨亦步亦趋地也叫个‘墨额’好了。”
沈瑄将蒋灵骞的伤处处理完,问道:“琴倒是无事,你怎么办?这一个月之内,你可不能再动了,须得寻个地方静静的养伤才好。”
蒋灵骞道:“这金陵城附近,全是范定风钱世骏的势力,早晚被他们发现,那才是糟糕。”
沈瑄道:“或者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躲起来。”
蒋灵骞想了想,忽然一笑道:“前些日子我住在范定风府上,他家后面有一个废弃了的园子,据说夜里闹鬼,平日里没人进去的。我有时一个人去逛逛,倒还知道地形。不如我们住那里去吧!”
沈瑄知道她的心意,范定风钱世骏只道他们一定远走高飞,绝不会想到躲在自己府里、眼皮子底下,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废园建在城北的玄武湖上,约有十来亩地,建得雕梁画栋精巧绝伦。范家是金陵富豪世家,又历代与皇室结缘,那种阔绰排场自不用提。但这园子十年前就无人居住了,渐渐疏于看管,这一两年间又纷纷扬扬传说里面有死了的姬妾的冤魂作祟,所以更是人迹不至。一处处尽是蛛网尘絮,断墙残垣,名香异卉都变作了荒草野花、藤葛荆棘,倒也生得欣欣向荣,姹紫嫣红。水边岸上尽是一片片白蒙蒙的芦花荡、莲藕塘,守着风光秀丽,烟波浩淼的玄武湖,倒有九分像葫芦湾的情形。沈瑄和蒋灵骞在水边选了一处极幽僻的所在,清风明月地住了下来。
蒋灵骞不能下地走动,不免烦闷,要沈瑄继续教她弹琴。她本来心性聪慧,又有名师指点,自然琴技日精。白日里,蒋灵骞让沈瑄扶她到院中,观看他练剑。岂知还没看到半日,她就大摇其头:“沈大哥,你这洞庭剑法练得不对。”
沈瑄道:“阿秀姐姐教我练这剑法时,也总说我练得不好,不是方位不准,就是步伐凌乱。总是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从小练起的。”
沈瑄此时练习的是洞庭派的基本功夫“梦泽剑三十六式”,正是乐秀宁当初在葫芦湾教他的三种洞庭派剑法中最简单,也是他练得最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