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杀出阵
看那一锅沸油之中,倘或滴入这么几滴清水,油便哔哔剥剥吵嚷不休,犹似众小人冷言冷语,欺那君子恢闳方正。换作一锅沸水,任你倾入多少油脂,那水也祇默然容纳的便是。”说到这里,赵太初语意深长地看了万得福一眼,仿如这言下之意也暗示自己是君子人、暗讽万得福作小人语。之后又一回神,对万老爷子笑了笑,道:“既然要交运的物资是油,就得避水而思之——这,是极其幽渺深邃的一个关口,能从此关设想,我包你交得了差、还未必要费偌大的事眞去张罗那么些油呢。”泌这般立论,可谓玄之又玄,连万老爷子听来都是一头雾水。但是万老爷子毕竟是一方领袖,阅世甚深,暂且不去同他争执;只道:“苦石道长道术高明、技业淹通,早在前清同、光年间已声震江湖、名满天下。尊驾能在道长云帷之下受业,一定有非凡的本事。无奈万某身上背的是一份国家实业的包袱,不是什么风生水起、石转江流的奇术所能应付的。”
“噢?”赵太初龇牙一笑,道:“那么请看,这林间平旷之地上究竟放着些什么物事?”万老爷子和万得福随他手势望去,赫然大吃一惊:就在那一方空地中央,累累迭迭放置着一堆高可三丈、宽约六丈、深几九丈的铁桶。粗看之下,仅其中一个正面便是三百多桶,万得福正待细数,扑鼻却嗅到这空气之中传来一阵浓似一阵的辛辣之味。耳际则听那赵太初接着说道:“别数了,这一排是三百二十四桶,前后五十四排,一万七千四百九十六桶。每桶以公斤算,合两百五十公斤罢,总数便是多少?……”这时,赵太初伸开右手拇、食、中三指,凭空如拨算盘,迅捷十分,不过一眨眼间便应念道:“这就是四千三百七十四公吨——老爷子您要的不是、不是——桐油么?如果嫌它不够,您再往西北方看看。”
万老爷子才回头,赵太初的语声又好似当头霹雳一般地贯到:“还有这西南方!再看这东北方!还有这东南方!喏喏,别忘了正西一面、正北一面、正南一面、正东一面。”每念到一个方位,彼处便一模一样堆置着如许之数的铁桶——倘若果如赵太初所言:这些都是桐油的话,则连同林子中央这九起囤积的油量几乎就是四万公吨之数,差差可以上缴交差了。可万得福仍心有未甘,祇道这秃子道术邪门,于是放声便喊:“你这奇门遁甲、五鬼搬运之阵,却去骗那三岁儿童——”
一个“童”字还没说罢,当头忽然不知从何处浇下一注既点稠、又浓浊的黄色液体来——不消说——还是那桐油。奇的是抱在万得福手肘之间的万熙居然连一滴也不曾沾上。
看着万得福如此狼狈,赵太初则吟吟笑道:“你怀中这儿童怕还不足三岁,连他都不吃骗,你老兄怎么却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相信了我这一套幻术起来?”
万老爷子见这么一折腾,简直不可开交起来。再僵峙下去,恐难了局,登时又一揖,道:“赵兄果然得了苦石道长眞传,万某佩服得紧;是不是就请赵兄高抬贵手,放我这不知礼数的兄弟一个便宜?”
赵太初闻言微一皱眉,道:“我这阵可是按时辰方位而布;时不移、事不往,要收也收不得。至于这位兄台么,你且包涵容忍些个;到了巳时初刻,万般皆如梦幻泡影,无为无住,长寂长灭了。说将起来,唉!老爷子,这世间万事万物,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你看它风过云生、水流浪滚,俱于一时一地、一顷一粒之中,方能在、方能立;过了那极暂极微的剎那,便非原相。这样说来,即使什么国家灾劫、苍生苦难,也是同一个道理。老爷子何必忧心悄悄、孤诣危危,非得涉足插手,偏要在这幻影世界之中背上一个什么“国家实业”的包袱呢?”
“赵兄师承一代眞人,视界自然非常谈俗见所囿。万某既不能辟谷导引的方术、又欠缺修眞见性的缘法,诚所谓——“十方苦劫无人渡/万石风雨一肩挑”,也祇好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