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特务天下
拨了这法圈。祇是他不喜我这么惯扮英雄,动辄以力制暴,是以从未将这法圈的用途好处告我。如今我一抓摘了命门所在的瘤子,明明是死了,然而法圈仍端端好好、活活泼泼,略无寂灭休止之象;可见我这条歹命还不该就此绝了——反而是什么英雄豪杰的威风名望,倒还眞称得上是“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呢。一念轻摇,这游魂再垂眼望去,祇见那法圈转处,果尔有些游丝漫缕的脉气缓缓释出,分别往神庭、期门、环跳、曲垣、阴市、三里和神封七处大穴窜去,其势犹如以纸媒传递火种!,一处点着、便显出一处明亮,待此穴既亮、便另往他穴访走。初无定向,亦看不出这气脉是依循一个什么样的布局而游动逐走。要之则似任性适意、随遇而安的一般,且其分流衍行的速度更时而慢、倏尔疾,彷佛有几分拿不定主意。实则本当如此。试想:一只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小小法圈,毕竟祇如一枚促发生命潜力的机械装具,而非诸天神佛,岂能足具智慧,知所先后缓急?不过,就这么逐穴渐进,过了大约一个更次的辰光,甘凤池的游魂但觉那尸身上的三百六十处孔穴无不熠耀灼热起来,一个忍禁不住,扑影而下,便投入那躯壳之中——须知人之魂魄,也有几钱几分薄力,只这一影翩千,奄奄归卧,更令法圈旋转得欢快起来。甘凤池就这样死去活来了。在江南八侠说部故事中,这一回的回目正是“甘凤池摘瘤还咒誓/法圈功导穴召英灵”。
回头且说囚困瘫痪于南昌行营计划处的李绶武一旦想起吕元和甘凤池的这一段旧事,精神猛可一振!想那甘凤池起死回生的经历俱载于书册,班班可考。莫说我没有死,还能打哆嗦,那么又有什么不可为的呢?
想到这里,李绶武精神一振,默想起自幼即寓目诵习,祇是从未熬练苦修的“法圈功”内容。济宁李氏这一支的“法圈功”别无可知而传者,倒是在《七海惊雷》这部看来如武侠小说的作品中形容过:昔年负棺归葬师尊到凤阳地头,从空棺中得了部随读随灭的奇书,李甲三乃小说中的角色,不过是一虚构出来人物;然而,《七海惊雷》的作者“飘花令主”形容其功法操演的步骤甚详,居然正是从神封、三里、阴市、曲垣、环跳、期门和神庭这七穴观想——须知这七穴正乃甘凤池死而复生之际,由法圈处最早启动的七个穴位;祇不过李绶武凭读书印象随想,其先后顺序正好相反。
在此处不得不岔向歧路说出另一首尾:《七海惊雷》一书乃民国六十六年一月出版,上距李绶武入“南昌行营”已四十五、六年,李绶武岂能依照四十多年以后问世的一部小说中虚构而成的功法、于旦夕间救转自己的一条垂危性命?然而,“飘花令主”描述这李甲三从观想七穴而于顷刻间练成一部“以心念驾御气血周行;内铸腑脏、外铸筋骨的奇术”,其细节恰恰与李绶武向孙小六所追述的往事一模一样。这么一来,其间情由便十分复杂了。倘若按诸常情事理言之:李绶武初演“法圈功”决计不可能是在读了出版于四十多年之后的《七海惊雷》才做到的;那么,为什么不反过来说:倒是《七海惊雷》的作者“飘花令主”曾经像孙小六一样听李绶武说起“南昌行营”中的一段经历,才将之巨细靡遗地植载入书,是以寻常读者只道那是角色李曱三的际遇和体验;殊不知那情节却是李绶武的人生中十分眞实的一段过程。
总而言之:如果将小说和实情对照参详,便更得以详知当时究竟——李绶武一旦观想起那七处大穴,但觉分别有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色微光分别自那七穴涌入丹田,七色微光倏忽冲撞、融会,居然形成一旋转不休的虹影,虹影越转越疾,诸色乍然泯灭,便祇剩下一圈白色轮迹。也就在这白色轮迹方且形成的当儿,云门、中府、巨阙、章门、京门、季胁、太仓等七穴也相继为应,分别在李绶武的观想之中出现了七色微光,并再次涌入丹田,绾成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