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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春残梦断
过是种尖针般的讽刺。

    世上已没有任何事能安慰他,可是无论什么事都可能伤害到他。

    这种心情,也只有她能了解。

    日色不断的升高,水波不停的流动……

    风中不时传来一阵阵歌唱欢笑,现在正是游湖的好时候,连风都是清凉温柔的。

    萧十一郎额上却已流下了汗。

    冷汗!

    只有在心里觉得恐惧的时候,才会流冷汗。

    她也了解他心里的恐惧。

    生命并不如人们想像中那么短促,一年有那么多天,一生有那么多年,那空虚、寂寞、孤独、漫长的岁月,叫他如何过得下去?

    风四娘用力咬着嘴唇,忍住了眼泪,抬起头,才发现日色已偏西。

    一天中最可贵的时候已过去。

    从现在开始,风只有越来越冷,阳光只有越来越黯淡。

    他们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坐着,已不知不觉坐了好几个时辰。

    这段时候过得并不快。

    绝没有任何人能想像,他们是如何捱过去的。

    风四娘只觉得全身都已坐得麻痹,却还是没有动。

    她的嘴唇已干裂,酒杯就在她手里,她却连一口也没有喝。

    又是一阵秋风吹过,萧十一郎忽然道:“你能不能说说话?”

    他的声音虽低,风四娘却吃了一惊。

    她想不到他会忽然开口,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又能说什么?

    萧十一郎空虚的目光还是停留在远方,喃喃道:“随便你说什么,只要你说……最好不停的说。”

    他们实在已沉默了太久,这种沉默简直可以令人发疯。

    ——沈璧君?

    这本是风四娘最想问的一句话,可是她不敢问。

    她举起酒杯,想把杯中的酒一口喝下去,却又慢慢的放下酒杯。

    萧十一郎道:“你本该有很多话说的,为什么不说?”

    风四娘终于轻轻吐出口气,嗫嚅着道:“我……我正在想……”

    萧十一郎道:“想什么?”

    风四娘道:“我正想去找冰冰。”

    萧十一郎道:“你不必找。”

    风四娘道:“不必?”

    萧十一郎道:“因为她也走了,我回来的时候,她已走了。”

    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可是眼睛却在不停的跳动。

    虽然他已用尽所有的力量来控制自己,但是就连他自己身上也有很多事是他自己无法控制的。

    ——冰冰果然也走了。

    ——无论如何,逍遥侯总是她的骨肉。

    ——他既然还没有死,就一定会再来。

    ——他既然一定会来,她岂非也就一定要来?

    ——沈璧君都已走了,她为什么不能走?

    风四娘用力握着手,指甲已刺入肉里。

    她忽然很恨沈璧君。

    现在眼看着已快到了萧十一郎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在那一刻里,他的生命和荣誉,都要受到最可怕的考验和判决。

    不是生,就是死。

    不是光荣的活下去,就得屈辱的死。

    这正是他最需要安慰和鼓励的时候,可是她居然走了。

    她走,虽然也是因为爱。

    她爱得虽然很真,很深,可是她的爱却未免太自私了些。

    对风四娘说来,爱不仅是种奉献,也是种牺牲,完完全全的彻底牺牲。

    要牺牲就得有忍受痛苦和羞辱的勇气。

    她若是沈璧君,就算明知要面对一切痛苦和羞辱,也绝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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