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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其余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屋子深藏在地下,本身是没有窗的。重浊的空气胶结在一起,灯油的羊脂味儿,地上的尘土味儿,被褥的腐臭味儿,墙上兵器的铁锈味儿,加上众人身上的汗腥味儿,混杂掺和,本来让人绝对难以忍受。但有一样东西压住了这些刺鼻的味道,那就是恐惧。

    在座之人,个个都与当今圣上结下了血海深仇,否则也不会冒着灭门的危险前来参与此会。

    只听“不足”清了清嗓:“诸位,以我刚收到的消息,尚书令辛牢也被皇上射杀了。至此,咱们最后的念想算是绝了。今日之所以冒险请各位前来,只为咱们已别无他法可想,唯有发动那个计划了。”

    他眼睛向四周扫了一圈:“诸位有反对的没有?若有,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脱下脸上的面具,在这灯前亮一亮,然后出门别过,只要不露风声,大家伙儿虽说不再是好兄弟,日后也绝不会有人为难。”

    说罢,他一翻手,在惨绿的灯焰下掣出一把短刃来,自己往手指上一划,一滴血就滴在了一大觞酒里。

    “无论是氐人,羌人,还是杂种胡,哪怕匈奴、鲜卑、丁零,这歃血的规矩该都是一样的……”

    “同意的话,就割这一刀,喝这一口!从此皇天后土,永不背誓!”

    那密会足足开了有一个多时辰。

    与会的人话不多,却讨论得紧密。

    独有一人自始至终没开过口。他缩在角落里,穿着件褐裘,腰间系着条布带,头顶包着乌黑的葛巾。如果不是蒙着面,他这身装束与寻常的贩夫走卒无异。他脸上那张面具也极为朴拙,不似在座的诸人,要么夸张的让人咧嘴,要么五颜六色的让人恐惧。

    这人身材长大,意态从容,虽然不说不动,却隐隐间透着块然磊落之势。

    直到事情议完,大家各走各路——每个人出门的时间都间隔一刻,免得别人猜出自己的去向,这也是“十不全”的规矩之一。

    那长大汉子是最后一个走的。一出门,外面新鲜的空气像一拳捅进了他的喉咙口儿,擂得他一晕,也激得他精神一振。

    他脑中把适才与会之人细细过了一遍,隐隐已猜出每人身份。

    人是可以蒙上面具,但蒙不住挑面具时那隐藏的心情、寄托与旨趣。

    长安城此时已在宵禁之中,他这夜路要避开京兆尹手下的兵士,所以走得曲折。但他并不急着回家,摸着黑,一路向城西行去。

    城西南一带,最早原是西汉建章宫所在,王莽之乱后,一度毁弃,至东汉才重新繁盛;东汉亡后,一度又遭焚毁,入晋后,成了晋诸王府邸的聚集处。

    这一带本有一园,名为雒园,是前河间王在长安城的府邸。园内还有一台,名为眺台,高达数百尺,当年足足动用了数千人垒土所建。如今台上楼阁虽毁,可石基尚在,是城西最好的登高去处。

    算下来,自此园建成之日起,迄今也不过五十余年。可五十多年下来,雒园之内已遍生荆莽。

    那人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百步高阶就这么悬挂在丛荆乱草之间。

    那石砌的台阶坦荡荡的,棱角犹存,青崭如旧,虽无言语,却似已把丧乱以来的兴亡说尽。

    那人一步步拾阶而上,一直低着头。

    到得台顶,他猛一抬头,只见满天星斗砸将下来。在这无尽的黯夜中,长安城小如一芥,那宇宙洪荒仿佛更大了起来。人夹在城池与洪荒之间,直要压出心底藏的那个“空”。

    那人走至台边,扶槛西望,但见星河洒落,箕斗灿然。脚下,那子夜过后依稀灯火散落的地方,就是长安了。当年,他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到这古城名都的。

    扶槛人向东望去,朦胧星夜间,似见到东边通往长安的路上,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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