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两兄弟一时都没再说话,心里想起的,却同样是当年还在枋头的年华。
那时,苻家人丁是多么兴旺,光他们这一辈儿,就是菁哥、卢哥、苌哥、法哥、黄眉哥……总有二十几号兄弟吧?那时彼此无间,碰到这样的雪天,那可就真热闹了。苻生虽一向很少跟兄弟们一起玩耍,可只要菁哥在,他就会来。菁哥年纪大很多,只要他每次上马出行,苻生就一定会牵出马来,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那时,他可是真肯为菁哥拼命的!
沉默良久,忽听苻融喃喃道:“二哥,我要学首歌儿给你听。”
苻坚一愣,点点头。
只听苻融低着声音道:“这些天你都不在城里,恐怕还不知道,现在传满长安的童谣,是这样的……”
说着,他随手拣起根树枝,在雪地上边哼边写道:
他字写得极好,因为心情激动,笔下更是银钩铁划,隐含锋锐。
苻坚看着他写的这三行字,立时,脸色就变了。
“皇上听到了没?”
苻融点点头:“今儿一清早,董荣就拿这首童谣直禀皇上,说是近日长安小儿不知怎么,突然开始传唱起这首童谣。”
他们兄弟俩儿一时对视一眼,这一眼有如火石相激,都碰出了火花来。
苻坚闷哼了一声:“母亲知道了?”
苻融点点头。
他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苟太夫人此时在家中,多半会彻夜不眠。
苻坚的喉咙忽然有些哑了,哼声道:“董荣!这厮杀了雷丞相、王司空,踩着他们尸体爬上去还不够,竟开始要直接动我们姓苻的了?”
苻融摇摇头:“我想他心里此刻,也只有那八个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如果不时常引着皇上开开杀戒,只怕会担心皇上稍一松神儿,就把眼睛盯在他自己身上了。哪怕为了自保,他也会把皇上的注意力牵到没完没了编造的反叛上去。二哥,你也知道,皇上继位之时,本就不太顺,连他的母后都不同意,他难免疑心就重。何况,连菁哥都要夺位,他还会相信谁?”
苻坚一时只觉得口中干涩。
却听苻融停了一会儿,接着道:“我出来找你之前,先去找过朱先生。朱先生对我说了几句话。我想,这几句话,怕没有一句不是关键的。”
“朱先生说什么?”
“他第一句话就是:‘洛门东边住的好像不止令兄一家吧?如果记得不错的话,鱼太师好像也住在那儿。’”
这一句复述完,哥儿俩之间,忽然陷入一阵静默。
半晌,只听苻融叹了口气:“二哥,你说要是有追兵在后面,眼前只有一条窄路,绝对容不了两个人,却偏还有一个人挤在一起,这时,要不要把那一个推下山崖,好让他别跟自己抢路呢?”
皇上疑心已动,他们都知道这个堂哥的脾气,只要他怒意一上来,不管怎么都要杀点什么来祭旗的。
苻融眼前一时浮现的是鱼太师那花白的胡子。
鱼太师是当朝最老的老臣,当年跟着祖父一起拼杀出来的,可现在……苻融不想再去想这些,他转了个话题,向他二哥道:“朱先生还特意提到,问你现在是否身体康健;还说了你这次讨姚襄有功,回朝之后,皇上虽未加封赏,你却不介于怀,说皇上定然欣赏你的气度;还点到了你跟黄眉哥之间的交情,尤其还点到了你这次征伐中,与建节将军邓羌意气相投,惺惺相惜,说皇上必然乐见于此……”
他一条条说来,苻坚认真听着,知道这些都足以成为自己致死的理由。
听完后他问:“那朱先生可有什么建议?”
“他什么都没说,只拿笔画了一幅画。”
“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