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派出去的送奏折的使者,自己在家里急得连连踱步。
——可奏折已经递上去了!
折子是三人联名的,谁都逃不了。所谓时危见臣节,板荡识忠良,皇上已安,若回头知道有这么一个奏折存在,董荣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接下来的几天三个人都变得极为焦灼。皇上应清河王与安乐王所请,暂住北大营,就驻跸在北大营疗伤。
董荣明白,此举名义是疗伤,实际一为整顿北军,稳定军心,在苻黄眉死后收拢北军统率之权;二是为了应对城中不明的局势,皇上暂时不会轻易回京。
没想清河王苻法果然是一把好手,在北军中居然一人未杀,就已安稳住了军心。而安乐王代皇上草诏,传旨回京,安抚民心。
本来人心浮动的长安城在那道诏书下居然平静了下来。本来卧病的东海王苻坚扶病强起,率先奉诏,其次如待诏吕婆楼、建威将军李威等,连远在潼关的建节将军邓羌都传来奏折,誓言其勤王之意。
又过了两天,皇上传旨,说留下清河王苻法暂践“代卫大将军”之职,统领北军,自己将率安乐王苻融起驾回京。
董荣一听到消息,急忙传语赵韶、赵晦两个,三个人一时忙着发动朝臣,要动员百官一同出城迎驾。
——皇上遇刺之时,未能效犬马之力。如今皇上回京,他们三个得拼尽全力,把这迎驾的功夫给做足,才能略赎前愆,以谋自安。
长安城西边的直城门、章城门与雍门三座城门全部洞开。因为不知道皇上会从哪座城门进来。
此时太阳已经西落,温煦的光从城外斜直地铺过来,透过城门洞,铺出了九条泛满碎金的路。
迎驾的百官都候在城外里许处,这数百个大小官员的衣着各具特色,氐人的、羌人的、羯人的、汉人的……蔚为壮观。可人数虽多,场面却极为肃穆。他们从早上就在这里候着了,没想皇上迟迟未归。二千石以上的官员倒还没饿着,那些二千石以下的却早已饥肠辘辘了。
皇上先前基本上废除了一月一大朝、三日一小朝的惯例。今日这场面,倒是当今皇上继位以来难得的冠盖交接,济济一时。
东海王苻坚也厕身在候驾的人群中。他今日带来的人马不算少,作为龙骧将军,身后簇拥着数百精锐之兵。这些天,他在京城中,奉旨率兵弹压乱局,今日带兵出迎,声势颇盛。除他之外,同样带兵出城的只有建威将军李威了。其余人等,当此大变,为了避嫌,好歹都要轻车简从。
王猛乔装跟在东海王身侧。
今日这场面,权翼、吕婆楼、强汪等各有职司,倒不便与苻坚同候在一处。
苻坚看着鸦没雀静地静候着的数百官员,轻轻嘘了口气,喃喃道:“看来长安城中终究是人心思定。”
王猛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苻坚问:“先生可有异议?”
王猛道:“这平静只是出于恐惧,如杯中之酒,已全注满,上面的水面都已弓起,再加一滴都必然四溢。人心思定?我看未必。”
这场迎驾的好戏是董荣几个力主的。
今儿,他看到百官齐至,本已紧绷着的心略微松弛了一些。他知道皇上喜欢排场,尤其在这样几乎兵不血刃地平定了一场大乱之后,百官出迎的场面必定会令龙颜大悦。可他完全没料到的是,突然有羽林军从城内飞骑赶来。羽林军本是宫中仪仗,这时两两成队,列驾而来,不由得就引起人群一阵骚动。
然后,才见到一驾凤辇从城中驰出。
——“太后来了!”
一众官员一时窃窃私语。
随驾伴护的是光禄大夫强平与征东大将军苻柳。
太后强氏与皇上一向脾气不合,这几乎是朝廷中公开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