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从没人想到今儿太后居然肯懿驾亲迎。
董荣见到太后出迎,心里就暗呼一声“不妙”,他苦心安排的排场无疑要被全抢了风头。他擅长揣摩皇上心思,情知皇上虽桀骜难驯,可内心里对这个母后却仍旧是孺慕且忌惮着的。今日太后肯亲身出迎,那是前所未有的大大给足了皇上面子。而他母子若由此弥合此前裂痕,加上自己未曾追回的那道奏折,以后在朝中立足只怕就更加困难了。
——作为一个汉人,且不过起身于文学侍从之臣,董荣一惯是在朝中诸股势力的夹缝之间勉力图存的。如今如他所谋,鱼太师已死,先帝留下来的顾命大臣无一幸免,甚至手握重兵的卫大将军苻黄眉都倒了,他本该庆幸,可他同时也感到,自己能够腾挪的空间已越来越少。
一念到此,他额上已是冷汗直冒。忽然望到不远处拥兵驻马的东海王苻坚,只见他照旧身长腿短,站在那里却隐现威仪。若是太后那边靠不住,东海王这边又如何呢?
从北大营到直城门的距离本不过十余里。可皇上动身得很晚。随侍的苻融知道,这是皇上心中有气,所以明知直城门外有朝臣在大冷天里候着,却故意拖延,迟迟不肯起驾,只管让他们等着。
他们直到申时才从北大营动身。
随扈的除那百余名期门军外,就是骠骑营龚鲁崎麾下的千余名骑兵了。皇上已封苻法为“代卫大将军”,龚鲁崎则直擢升为“定军将军”。
这一队人马从北大营迤逦行来,一路上荒草连坡,尽被霜染。马蹄踩在重霜的草上,却给人一种“缓缓归矣”般的闲适感。
苻融陪着堂哥并骑走着,他压不住心中的疑惑,终于冲皇上道:“生哥,我老觉得,这次咱们遇刺的事实在可疑。”
苻生侧脸冲他一笑:“怎么,黄眉儿死都死了,你还要替他讲情吗?”这疑惑,也真只有苻融问他,他才不会动怒。
只听苻融道:“这事儿若果真是黄眉哥做的,一是,他既探得皇上行踪,行刺怎么会只派一个人?二是,那人居然随身还带有北军的腰牌,以卫将军的谋略,谅不至疏忽至此,我想……”
他话还未完,就听苻生沉声道:“你以为我不觉得蹊跷吗?”
苻融听着一愣。
却听苻生道:“可那个王昆吾确是他帐下的人不是?且还算他的亲信。这一场刺杀即出,哪怕指使的人不是苻黄眉,我也只能杀了他。否则,一旦我带伤回京,天知道还压不压得住城里那些早想捣乱的混蛋们。何况,黄眉儿终究也会知道刺杀之事,哪怕不是他干的,必然也会心生疑虑。我不杀他,他也要疑我杀他,最终还是要抢先来杀我的。”
说着,他的脸色越加阴沉起来。
“那时,整个北军号称人马十万,且都在他掌控之下,你要我重创之下,再带领人马,与他两军对决吗?我固好杀,这天下也尽多可杀之人。不过,真要两军对战,我跟黄眉两个鹿死谁手还真不知道呢。那时死的人可要多得多了。况且,如若真不是他指使的……”
他那只独眼中泛起了一层更深的郁怒,那郁怒可比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暴怒更加沉闷,后面像压着无数的雷声隐隐轰传……那郁怒分明来自他的身世。
他没有再说下去,苻融却已经明白了:如果这场刺杀不是苻黄眉指使的,那敢发起这场刺杀的人,在皇上的心里,就是更可怕、让他更不敢触碰的人物。
苻融的内心划过了两个字:太后……然后就惊惧得不敢再多一语了。
堂哥虽然一向暴躁,他的母后虽然一向对他未见得好,可堂哥确实很少忤逆母后的主意。若这事真不是苻黄眉主使的,生哥说得没错,他即使错杀也要杀掉苻黄眉,否则,他母子还如何能见面?
他们虽走得慢,十余里的路程也不过就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