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个时辰的光景。
眼看一列人马走近了直城门。
时间已近黄昏,苻融抬眼望去,只见路两边的枯草为霜尽染,一片银白。那片银白如此阔大,遥接两边的荒原。而前方的城门洞开着,落日余照顺着城门洞返照进去,照在城里碎石铺就的路面上,但见门洞里一派辉煌。
……大难归来,他们重返长安,却见眼前一切铺金碾玉。长安城静默辉煌,像他童年时听说过的那个梦幻之城。而城门外,百官冠冕而候。
这像一个王者重临,盛大归来的场景……可总有些什么不对。
苻融怔怔地抬眼向上望去,只见天地、城池,落日熔金、荒原霜染,他所经历的那些惊险跳荡的人事,在这天地城池看来,怕不过恍如儿戏。
而遥遥的那些百官已跪拜下来,像那壮阔天地间一些小小的牵线木偶,看着荒唐可笑,可笑中另有堂皇。
可不管怎么说,那就是人的世界,也是他唯一可以归来的家。
——却见对面一驾凤辇缓缓驶出。苻融为那辇上装饰的金铂刺了下眼。
——啊,太后来了!
他几乎怀疑自己眼花。
可他侧眼一扫,却见堂哥那只独眼里的神采先怔了怔,接着,里面像是湿了,仿佛看到了一个从不曾对他展开的怀抱这时竟对他敞开了。
那表情居然是出自堂哥脸上,让苻融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凄怆。他看着堂哥的马小步上前,与太后的凤辇越来越近,却觉得堂哥的背影像在无力地挣扎着。
尚书府的书房里,灯一直亮着。
已经快三更了,董荣还没睡,他在等消息。
今日城外,太后与皇上,母子相见的一刻极让人动容——历尽劫难、终于履险如夷归来的圣上重新遇到他的母后……皇上的喜悦虽然压着,但董荣已经感到。
他自己当时满眼含泪,浑身颤抖,跪在那里。
在皇上独眼扫过时,他相信皇上该都看到了。
旁人的惊诧——惊诧于太后与皇上难得的弥合旧怨——他这双眶之泪应该显得尤其珍贵。当然他也不全是在演戏。董荣明白,自己的一门一族,所能仰仗的,也唯有皇上。强氏一门势旺,不需要他这个汉人,太后的门庭水泼不进。所以看到皇上安然归来,他确实满怀感激。
但他知道一切不会终结于此。
——董荣历经丧乱,深知所有的情绪都是真的,比如他的女儿韶华降生那一刻,他确实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欢喜。可他也知道,动情只有一刻,利益才更长久。鱼遵死了,苻黄眉死了,这死的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朝中势力必然要重新整合。他深夜不眠,等的就是这个消息与结果。
果然在他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一个小内监来了。这小内监当然是长祥派来的。
长祥就是他安在宫中的眼。对于这一点,他还是放心的,知道这个族侄哪怕睡着时,也会留一只眼睁着。
小内监带来一个蜡丸。
董荣叫人带那小内监去饮食,独自一人后,才剖开蜡丸,看里面的信。信上话不多,文字简略,却也详尽。董荣看完后,立即将信在烛上点燃,焚之于一个小兽首香炉里。
他抬起手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自己所料果然不错。太后今日难得出宫相迎,慰勉皇上,这一切当然不是无因的。
长样说鸾驾、御驾回宫后,太后专门张罗了一桌筵席,与皇上共饮,与座的只有皇上的胞弟苻柳。
席上,太后含蓄地开出了她的价码:第一,苻法不得任“代卫大将军”之职,为皇上着想,更可靠的人该是强毅,也即太后的嫡亲侄子;第二,太后想为光禄大夫强平求三公之位,想让强平升任太傅;第三,以北平公苻硕,也即太后的亲子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