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你跑哪儿去了?这么一脑门子的汗!还不快去洗洗,被风闪了又不能吃东西,只管叫饿叫头疼。”
小鸠儿笑吟吟地道:“我去昭阳殿了。”
洛娥愣了愣。
宫中地方虽大,有的地方却不是一个小宫女可以随意去的,乱走乱动免不了要闯祸。
“你一个人?”
“不,还有皇上。”
小鸠儿眼神儿里多了分羞涩,却坚定地把“皇上”两个字说了出来。从上次坦白被皇上临幸后,小鸠儿已有月余不太跟洛娥提起“皇上”两字了。这些天来,洛娥也不太兜搭她,因为明显觉得小鸠儿对自己开始表现得很怪,忽冷忽热的。
但小鸠儿觉不出自己的异常,只觉得洛姐姐似不像往常一样待自己了,心里常划过一丝疑念,猜想:是因为……嫉妒吗?
洛娥这些天也在暗暗地冷觑着小鸠儿的变化。
这变化怎么说呢,有时她看见小鸠儿的目光,看她走路时的方式,看她说话……都慢慢开始有了一种“妇人”式的感觉。那崭新的目光、崭新的走路方式与崭新的说话时的心理。她心里未尝不轻叹着:这再不是那个从前对自己信任有加的小鸠儿了。
见洛娥双眼灼灼地望着自己,小鸠儿一时有些慌乱,口里就艰涩起来:“皇上还带我,去了苍池……姐姐你都没跟我说过,那苍池竟有那么大啊,里面还有个渐台。”
“不是走着去的吧?”
小鸠儿垂下头:“我和皇上一起坐的辇。我本来不坐,可你知道,他的话谁敢违拗?他让我坐,我终究拗不过的。”
——辇是皇上在宫里坐的车,多用人力,有时是羊拉。现在宫里没备专门拉辇的羊,就都用太监了。一般都是两个人拉,皇上专用的辇比较宽大,后妃们乘坐的辇就只容得下一个人了。
洛娥的眼神忽变得有些忧郁,轻声道:“总是这么不听话。你总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咱们住的这增成舍是谁住过的地方吧。”
在得知小鸠儿得幸后,洛娥就慢慢地给小鸠儿讲增成舍在汉宫时的旧事。这里是汉代班婕妤的住处。她还特意给小鸠儿讲了班婕妤“拒辇”的故事——当时班婕妤得幸,却处事极为谨慎。汉成帝最宠她时,因为恩爱,曾叫她与自己同辇周游宫中,班婕妤却以“观古时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这等大道理拒绝了。她还细细地给小鸠儿解释过这段话的意思——这小姑娘既然蒙幸,以后未尝不可能升为妃嫔。而这宫中的“范儿”,还是早些让她知道些为好。于公,可令上下有序;于私,也可以让她自保。
当然她给小姑娘讲这故事的重点并不在这里,重点是——事后太后闻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
——讨得太后的欢心才是正理。后来,哪怕赵飞燕姐妹得幸,因为有太后庇护,班婕妤终究退身有地,没有悲惨地死在赵氏姐妹手里。
可惜这孩子小,估计还是没明白自己话中的深意。
只见小鸠儿脸上浮起些别扭之色。
她已开始不悦,她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小孩子了,不懂洛娥姐姐凭什么还这么限制自己。再怎么说,自己现在已经得幸。想到这个,她心中就有些得意地想:自己现在是个女人,而洛娥姐姐她们,再怎么不还是个处子吗?
好多东西洛姐姐如何懂得。
她脸上一时浮起洛娥称之为“妇人”式的优越感,这宫中满是旷女,偶然得幸,确也是值得矜傲一下的。
小鸠儿一生气,声音就变得粗硬起来:“皇上把昭阳殿赐给了我。”
言下之意分明是:我管这增成舍住过谁?随她是谁,最后还不是不得宠幸,被排挤得连增成舍也住不下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