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又被称为红馆的洛索竞技场仅供人们观看斗牛和捕熊(尽管这项运动正逐渐被时尚所弃)。职业拳击比赛和处决犯人也在此进行。因此,能够看到比自己身份高贵的人——人们并不知道凯尔的底细——当众厮杀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这样的热闹可看呢?
决斗的当天,一大早,竞技场前面的大广场上就挤满了人。十个入口处都排了上千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肯定进不去的人已经开始在临时的小货摊前转悠了;每当这样的重要场合,小摊小贩就会冒出来,就像在广场上搭了一座帐篷城似的。到处都是宪兵和警察,以防有偷窃和暴乱发生,谁都知道,进不去场的失望很容易导致斗殴。全城的混混和流氓帮派都来了——身穿金红马甲和银色靴子的羊皮脑袋帮,挂白色背带、戴黑色大礼帽的小流氓,还有戴圆顶礼帽、单片眼睛、留着薄薄的小胡子的音乐青年。女孩们也大规模地出动了:穿长外衣和高至大腿的靴子、剃光了头发的罗拉德教派,将嘴唇涂成爱神之箭形状、穿着红色紧身衣和黑色长袜的提科特派。到处都是喊声、笑声和呼叫声,当年轻的马特拉兹贵族出现时,伴随音乐和号角声的,还有人们艳羡和关注的眼光。而今天市场上赚入的每一分钱最终都有半分会落人野兔凯蒂的腰包。
每当处决犯人时,民众都会朝犯人扔死猫。虽然对于罪犯和叛国者来说这种行为是适宜的,但在今天这种场合则是完全禁止这么做的——其中一人是马特拉兹人,而对马特拉兹人的不敬是无论如何不被允许的。但尽管如此,禁令却挡不住人们仍然在十个入口处摞了大堆的死猫,还有黄鼠狼、狗、白鼬,甚至还有几只土豚的尸体。
十二点时,号角声响起,宣告所罗门·所罗门驾临。十分钟后,凯尔在含糊亨利和克莱斯特的陪同下不显眼地穿过人群,只有当维持排队秩序的警察喝令人流停止前进并以不自然的好奇眼神打量这三个男孩时,人们才注意到他们。
在竞技场下方专供即将互相残杀的马特拉兹人休息的昏暗房间里,凯尔一言不发地沉思着将要面临的这场危机,含糊亨利和克莱斯特默默地陪着他。直到两天前,他的脑海里还充满了单纯的愤怒和复仇情绪——强烈,但为他所熟悉。然而,当他在柔软的棉被单下赤身与天鹅颈公主阿贝尔躺在一起时,一切都改变了,平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幸福的惊人力量。想想吧,这对凯尔来说意味着什么——忍饥挨饿的凯尔,备受凌辱的凯尔,杀手凯尔——被这个美丽的年轻姑娘拥抱着,她赤身裸体,热情如火,一遍遍地抚摸他的头发,一遍遍吻他。而现在呢,他在这个散发着潮气的、黑暗的地下室坐着,上方的竞技场里坐了三万人,都等着看他死。两天之前,驱使他的是活下去的欲望:深沉,狂野,充满愤怒——但一直以来,他身体的一部分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现在,他在乎,而且很在乎,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热爱生命是件好事,但这热爱来的不是时候。
他们三个就这样坐着,亨利和克莱斯特都感受到了那个不管他们喜不喜欢却都承认其不可战胜的人所散发出来的全然陌生的恐惧感。可现在,伴随着上面传来的模糊的喊叫声和欢呼声,听着巨大的一扇扇门开启或关上发出的闷响,还有不知何处看不见的机械的叮当回响,他们的期待和信任被疑惑和恐惧所代替了。
还剩半小时时,有人轻轻敲门,克莱斯特打开门,宰相维庞德和伊德里斯·普克走了进来。他们也感觉到了黑暗中的奇怪气氛,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
“他还好吗?”
“是的。”
“他需要什么吗?”
“不。谢谢您。”
几句话后,室内又陷入了死寂之中。伊德里斯·普克见过科迪那山口敌众我寡情势下的可怕杀戮,完全不理解凯尔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