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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刘平
    青水边的战事激化,忻州的城防也越来越吃紧了。为了抵挡从其他战线上源源涌来的苍梧军队,天祈朝廷也将后方的多路士兵调拨到忻州,这一来,忻州的命运便宛然成为了天祈王朝命运的缩影,成了整个云荒目光的焦点。

    此刻,大军压境下的忻州正沉寂在夜晚的黑暗中,再不似昔日灯红酒绿的都市繁华。商贾们早已逃离了这是非之地,城里剩下的,不是军队,就是无处可去的平民百姓,天一黑便无声无息。只有几朵微弱的灯火,滋滋燃烧着紧张沉闷的空气。

    “先生,我来帮你抄吧。”终于把冻得麻木的手在怀中捂得有了知觉,辛悦走到破旧的木桌前。堆得满满的文书如同一座座小山,把那个人的身影压得微微有些佝偻,也压得辛悦的心如同折翅的鸟儿,扑腾到半空,又无奈地跌落。

    “不用了。”昏暗的油灯下,徐涧城侧过脸来,对辛悦温暖地笑了一下,“你洗了一整天的衣服,也太累了——我很快就抄完,明天宣抚使衙门急着要呢。”

    “先生……”辛悦疼惜地看着他眼角的风霜,记得他第一次走进她的视线时,身影是多么挺拔,风度是多么从容啊。可才不过一年,艰辛的岁月就如同一条贪得无厌的蚕,一点一点地侵蚀掉了曾经的光彩和意气,她几乎是一天一天眼睁睁地看着他憔悴衰老下去。特别是从赏识照顾徐涧城的参军齐纬疯了之后,跋扈的管营更是处处刁难,徐涧城虽因精通笔墨成了官府的文吏,毕竟还是流犯,处境也越发困顿起来。因为无法应付繁重的抄录任务而被杖责的事,已经不止发生了一次两次。

    可是她,一个表面上给官兵洗衣缝补为生,实际已沦为卖笑营妓的鲛人女奴,又能怎样帮到他呢?就是方才,若不是管营及时出面阻止,她根本无法从那群兵痞的纠缠中逃脱。可是,这些事,她永远也不会告诉徐涧城,和他的苦比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命运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当初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样的路,那她就会努力忽视这路上的一切苦痛,只记得他对她流露的温暖和微笑。对于鲛人女奴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幸福。

    “李允的伤势,你去探望了吗?”徐涧城手上不停,仿佛随意问道,然而心跳毕竟还是静了一静。

    “去了。”辛悦略略低头,“他还很真心感激——允少爷其实是个老实人。”

    “老实?”徐涧城忽然冷笑了一声,“的确老实。看他当日在大堂上的神情,我就猜得出,他知道我案情的真相。”

    辛悦没说话,低着头帮徐涧城整理着散乱的文书。

    “他是住在东二巷的布坊院子里?”

    “是的。”辛悦抬起头,“先生知道?”

    “那天去送文书,随口问到的。”徐涧城盯着辛悦清秀柔美的侧脸,目光有些古怪,“回来的时候已是夜里,我特意从他门口经过,隐约听到他在院子里叫着‘辛悦’、‘辛悦’,倒有些纳闷……”

    辛悦的心咯噔了一下,徐涧城的话一时大出她的意外。虽然在李府的时候李允对她甚好,她却觉得那只是他的本性,丝毫不含有任何私情。“先生的意思,是要我设法与允少爷熟识,从他口中探察出当年的真凶?”辛悦试探地问。

    “找出真凶有什么用?”徐涧城黯然地苦笑了一声,单瘦的身体在敝旧的黑衣中显得更加萧瑟,“你还指望能把这案子翻过来吗?齐参军都办不到的事,凭我们更是妄想。”

    “那先生的意思是?只要能洗清先生的罪名,我做什么都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绝望,辛悦也觉得自己重重向悬崖下坠去,伸开的手抓不住一点支撑。这一年来流放生活的辛酸苦楚,如果注定要无望地延续到死,她实在不知眼前这个骨子里骄傲而孤高的人将如何承受。他本是适合放舟行吟的人啊,怎么也不该陷落在泥淖里,被人折辱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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