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上了一杯红酒,他尝了一口,便认定自己已经喝够了。
巴特维尔的事务官在塔楼里为领主与贵妇们准备了房间,他们的扈从则下榻在兵营中。其余的宾客们或可在地窖占据一榻草席,或可在西侧高墙下选一方平地搭起营帐。邓克在石头修院拿来的窄小帆布帐篷算不上体面的营帐,但毕竟尚可遮雨挡日。他毗邻的一些邻居仍然醒着,大小营帐的丝滑四壁在夜色下如同五色油灯斑斓闪耀。一顶覆满太阳花图案的蓝色帐篷里传来高声谈笑,而另一顶紫白条纹之下则飘来爱欲之声。伊戈为们自己帐篷的选址略略远离众人。学士和另两匹马在不远处倘佯,邓克的武器与铠甲整齐地靠着城墙堆放。他钻进帐中,发现他的侍从盘腿坐在蜡烛边上,埋首在一本书里,头顶闪闪发亮。
“就着烛火看书会弄瞎你的眼睛。”虽然这孩子时常试图教他,但读书对邓克来说仍是难如登天。
“我需要烛光才能看清书上的字,爵士。”
“你想给你的耳朵来上一下么?这是什么书?”邓克瞥到书页上的鲜艳颜色,小小的纹章盾牌镶嵌在字里行间。
“纹章大全,爵士。”
“找提琴手的来历?别费心了。他们不会把雇佣骑士写进书册里,这里边只有领主和战将。”
“我并非在找他。在外庭里我看到了别的家徽……桑铎兰伯爵来了,爵士。他的徽章是三个灰白淑女,印在蓝绿波纹底色上。”
“姐妹岛来的?真的么?”三姐妹群岛位于咬人湾,邓克曾听修士们说那里是罪恶之渊。姐妹镇是维斯特洛顶顶臭名昭著的走私贩窝点。“那可真是远道而来。或许他是巴特维尔新娘的远亲。”
“他并不是,爵士。”
“那多半是冲着筵席。在三姐妹群岛他们只吃鱼,是吧?人迟早会生厌的。你吃饱了么?我给你留了半只腌鸡和一些奶酪。”邓克翻找着斗篷的内兜。
“他们给我们准备了肋条肉,爵士。”伊戈的脸都快扎进书里去了,“桑铎兰大人曾为黑龙作战,爵士。”
“如同老爵士尤斯塔斯?他人还不坏,是不是?”
“是不坏,爵士。”伊戈接着说,“不过……”
“我看到龙蛋了。”邓克把掏出来的食物和他们的硬面包和盐渍牛肉一起塞到一边,“几乎是全红的。血鸦大人也有龙蛋么?”
伊戈放下了他的书,“他凭什么有?他出身低贱。”
“他是个私生子,并非出身低贱。”血鸦并非合法子嗣,但父母双方均为贵胄。邓克正想告诉伊戈他遇到的那人,但随即注意到了他的脸:“你的嘴怎么了?”
“我打了一架,爵士。”
“让我瞧瞧。”
“没流多少血。我擦了点酒。”
“你和谁打起来了?”
“另外几个侍从,他们说……”
“管他们说了啥。我怎么跟你说的?”
“管好自己的舌头,免生是非。”孩子摸了摸裂开的嘴唇,“可他们称我父亲为弑亲者。”
他正是,孩子,虽然我认为这并非他本意。邓克和伊戈说过几十遍切勿把这类话当真。你知道真相,这就够了。他们曾听过这些流言,在酒肆旅舍,林中火堆之旁。整个王国都知道在杨滩镇梅卡王子的钉头槌如何将其兄“碎矛”贝勒击落。阴谋论甚嚣尘上并不令人惊讶。“如果他们知道梅卡王子是你父亲,他们绝不会提起这些。”会背着你说,但绝非当面提起。“你没管好你的舌头,跟那些侍从们都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