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第五天傍晚,技师终于出现在村口,考古队以及全体村民鼓着掌隆重迎接。
技师团队一共十来个人,主要负责从冰窖里起运男尸,有几个则负责初步处理尸体,其中有个从公安系统借来的年轻法医,非常醒目,名字叫做林少湖。
夏明若一听他的名字便问:“你从云南回来了?”
那法医正整理着器械,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按说这人长得也不错,就是线条太硬,眼神太利,站在那里便不怒而威。
夏明若愣是被吓退了一步:“我坦白,我交代,我幼儿园时里通外国,投寄反革命匿名信给小学班主任,还悍然袭击过工宣队造反先锋王大妈……”
“你刚才说什么?”林少湖问他。
夏明若又退了一步:“云……我……我说云南。”
林少湖的表情仍然冷峻,眼睛里却渐渐放出光来:“你认识程静钧?”
夏明若点了点头。那人突然笑了,这一笑仿佛阳光消融了坚冰:“程大少是不是依旧不务正业?”
夏明若很想庄严地说不,他正追随着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白求恩同志的脚步为祖国边疆的卫生事业贡献着光和热,可一想到那人稀里糊涂的用药方法,又立刻叛变,承认还是林少湖看人透彻。
可惜林少湖一笑完了就板回脸:“我现在去看看尸体。”
夏明若老老实实答应:“哎。”
那人便转身走了,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他好不好?”
夏明若怔了怔:“好,好得很,太好了。”
林少湖又走了,夏明若回头教育刘狗剩说:“你看,警察叔叔,多威风。”刘狗剩深以为然,从此后在幻想当居里夫人之外又添一目标。
很遗憾,天太热,即使技师来了尸体也运不出去,还得调冰柜车。技师们只好不停地为男尸注射防腐剂,几天下来,楚海洋也成了防腐专家。
不过有技师在,大伙儿肩头的担子轻了不少,想着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
因为大吴的神功盖世,夏明若只能在工厂车间里搭了个铺。他后半夜失眠,琢磨着大叔和豹子应该睡着了,便爬起来去看技师们工作,结果发现楚海洋和老头儿也在,又怕被他们念叨,偷偷再往回走,半路上遇见林少湖。
林少湖把头放在水龙头下冲着。
夏明若喊他:“警察叔叔。”
林少湖水淋淋地仰起脸来:“怎么还不睡?”
夏明若问:“你困啦?”
“有点儿,”林少湖说,“那个尸水都收集好了,可以送往北京化验。”
“哎,叔叔,”夏明若靠在墙上笑着问他,“你怎么认识程静钧的?”
林少湖说:“从小就认识了,上海滩上谁不知道程家。”
“邻居?”
“算吧,我是驻军子弟,两人住得挺近,就记得他们家的大门从来不开,偶而一回开了,我跑去看,才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资本家。”林少湖回忆说,“我还记得他爸爸妈妈,两人经常出现在白俄开的西餐社,穿着十分考究,但待人还是很客气的。”
“程静钧呢?”
林少湖说:“他是大少爷。我一开始还以为他脑子不好,因为他看上去什么都不懂,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我们当时有个形容叫‘金丝鸟’。所以……”他顿了顿,“所以后来他被人拉去跪玻璃碴儿,还是很可怜的。”
“不讲了,”林少湖说,“陈年旧事,没必要讲给你们听。”
夏明若问:“你放他走的吧?从学校的囚室里?”
林少湖抹掉头发上的水:“我也送他上了火车,以为他不能活着回来了。”
“嗐!”夏明若大笑,“活得可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