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地方一步步瓦解。
在东亚的一座城市里,她住在摩天大厦的一百八十层。她在那居住训练,就读舞蹈学校。大厦是角锥形,是钢铁搭成的金字塔,如巨山耸立,内部构成完整世界,电梯通道沿着角锥的棱边,飞速运转,人潮汹涌,往来如吞噬的飓风,上下穿梭。
在中欧的一处郊外,她住在城市与乡村交界处废弃的老房子里。她来此寻找舞蹈作业的灵感。乡野很辽阔,金色麦浪翻滚,野生鸟类翱翔,花开花落如云卷云舒,云卷云舒如潮涨潮落。乡野的主人是远方的商人,一年前来一次,外人不得擅闯。
在北美的一片旷野,她住在荒原上一片人造风景区的中央。地球官员邀请火星少年来此度假。草原荒僻如歌,枯树零星,天地悬垂,飞鸟孤伶。浩瀚的云海从四面八方笼罩,闪电如天顶倒悬的树枝,树枝如大地凝结的闪电。
在中亚的一块高地,她住在雪山脚下的帐篷群落间。她跟随一群回归主义朋友集结示威。雪山峰顶晶莹剔透,隐身云端,在偶然的云开雾散中受太阳照耀,金光辉洒。高地上住满世界各地的回归主义青年,喊着激情的口号,与秩序对抗。尘土中暴乱席卷,阳光里风景依然。
这一切在她的小时候都没有见过。那些事物在火星里没有,或者不会发生。火星没有大厦,没有乡野,没有庄园主,没有闪电,没有雪山。在她的记忆里,也没有鲜血。
她在地球上经过了这一切,但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她获得了无数记忆,但失去了梦想。她见过各种风景,但开始背离家园。这一切的一切,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哥,”她看着哥哥的眼睛,决定开诚布公,“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嗯?”
“五年前,我好像不应该被选上,是后来换进去的。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她说完,等着他的反应。她觉得他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内心在沉吟。他神色没有变,可是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气氛有点怪。她觉得他在思考答案。
“你听谁说的?”他问。
“没听谁说,是我自己的感觉。”
“人的感觉很多时候并不准。”
“可是我们聊过。”
“你们?”
“我和其他学生,水星团的学生,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回忆了当年的测试。我发现他们肯定都比我分数高,他们会做的题目我都没做出,而且他们都参加过一个面试,只有我没有。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形,记得很清楚,本来一直没有消息,但忽然有一天通知我可以去了,很快就出发,以至于我都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我是最后时刻才被换进去的,不是吗?你知道这件事吗?”
她看着哥哥,他耸耸肩,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也许是有人临时退出了呢。”
“是吗?”
“只是有这种可能。”
那一刹那,洛盈忽然觉得离哥哥很远。她觉得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告诉她。他的反应不正常。他故意不动声色,可这其实不正常。他应当也觉得奇怪才对,或者至少试图问清楚。可他的神情在掩饰。小时候他们向来是秘密的同盟,他带着她做各种搞怪的事情,瞒着大人,还从来没有瞒着她的时候。她本以为自己的疑惑不能问爷爷,但至少可以让哥哥帮忙,可是现在,哥哥也不站在她这边了。他还知道哪些事呢,她想,哪些事他知道却不告诉我?
“那为什么选上的是我?”她固执地问,“你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路迪没有回答。
洛盈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一口气将问题问下去:“是爷爷安排的,对吗?”
路迪还是不说话。
气氛很僵。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说话。五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