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馆
话,心里忐忑地等着。阳光刚好照在她的眼角,她看不清前方。
“你真的想查吗?”
洛盈点点头。
“不过,日常生活中有很多事情,不一定要样样去追溯原因。”
“知道和不知道是不一样的。”
“知道多了就没什么不一样了。”
洛盈看着拉克伯伯。他瘦长的十指交叉着,双肘支在书桌上,也相当严肃地看着她。他不动声色,但表情非常凝重。他的背脊很直,头像顶着水罐一样端端正正,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的姿势像是在祈祷。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苦涩,隐秘却清晰,透过圆片眼镜,透过双手,透过他们之间的空气,到达她面前。拉克伯伯的脸瘦长,颧骨分明,头顶的头发已经稀疏,灰白的颜色带出思考过度的焦灼。他从来不是一个轻易流露情绪的人,不像胡安伯伯,他从来不大声愤怒,也不大声欢笑。他的面容永远像根雕一样缺少变化。如果他流露出一丝无奈的苦涩,那么定然是他希望她能看出他的意思。他没有起身,仍然在等她最后的回答。
“我还是想查。”
“好吧。”拉克点点头。
他站起身,在墙上轻轻抹了抹,屏幕保护的壁纸消失,一整面墙的四方形金属小格显露出来。从屋顶到地面,密密麻麻。洛盈坐在对面看着,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它们都有一扇咖啡色小门,金色镶边,每一个拉环下方有一张白色小卡片,让人有伸手就能拉开的错觉。拉克熟练地察看卡片上的标注,沿墙走了一会儿,对一个小格轻轻点击,输入了几个口令参数,墙后立刻响起微微的运转轰鸣的声音。
很快,一张电子纸从墙一侧的缝隙里掉落出来。
拉克拿起纸,递给洛盈。洛盈小心翼翼地接过,目不转睛地看着。纸上是当年的试卷和成绩。透明的玻璃纤维上,字体像细细的小刀,随着向上的滚动划破空气。
她看了很久,最终抬起头。纸上的结果她之前已心里有数,此时只是正式确定。
“拉克伯伯,为什么会换上我?”
拉克微微摇了摇头:“我可以给你提供事实,但不能告诉你原因。”
“我想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哪个孩子?”
“就是那个原本应该去地球的孩子。那个和我交换命运的孩子。他是谁?”
拉克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不可能。您肯定知道。您是当时的主考官,您怎么可能不知道?”
洛盈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显得太不礼貌。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总是在疑问中迷失。她把头转开,让自己平静了一下。
拉克伯伯的眼神充满怜悯,甚至有一丝悲伤。
“即使我知道,”他说,“我也不能告诉你。你可以查自己的档案,这是你的权利。但你不能查别人的,我没有这个权利。”
洛盈低下头。办公室的坐椅是老式扶手椅的造型,线条起伏像张开的手,人坐在里面陷得很深,仿佛被怀抱。洛盈此时需要这样的怀抱。悬着的石头落下来,落进大海,就激起心底深处的海啸。
“拉克伯伯,”她抬头问,“其他人的档案都不能查吗?”
“不能。”
“连家人的都不能?”
“不能。”
“不是号称每个人的档案空间都透明公开吗?”
“是,但有两个前提:自愿,或者法律规定。你自愿发表的资料和作品都可以公开,你希望获得通过的政策提案必须公开,你作为工作和管理者的财务收支必须公开,但除此之外,你有隐私的权利。每个人都有,档案馆也有。总有很多档案不会公开,最终成为历史记忆,这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