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这次是我,而不是巴利打瞌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塞在他身子后边,头垂靠在他穿着海军蓝毛衣的肩头上,我赶快坐直了。巴利转过来看了看我,眼里满是遥远的思绪或是窗外的乡景。那乡景已不再平坦,而是此起彼伏,朴素的法国农村。过了一分钟,他笑了。
装着苏丹穆罕默德秘密的盒子打开了,我熟知的气味飘散出来,我不敢凑近看,我从前这样偷偷看过一些古籍——我想我是怕那气味难闻,更怕那气味里有邪恶的力量,我不敢吸入。
图尔古特把文献从盒子里轻轻拿出来。在我们的注视下,他小心地打开一幅卷轴,羊皮纸固定在精木轴心上,和我从前研究伦勃朗时代已经习惯的平坦大纸张和装订本截然不同。这些羊皮纸页边装饰着金黄、深蓝和猩红色的几何图案。令我失望的是,里面都是手写的阿拉伯文字,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本来期望看到什么。
图尔古特看出了我的心思,急忙作解释,“我的朋友们,这是记载与龙之号令进行的一次战争的支出账目,是由一个领受苏丹俸禄的官员在多瑙河南边的一个小城里写下的——换句话说,这是一份公务报告。你们看得出来,德拉库拉的父亲,弗拉德·德拉库拉,在十五世纪中期迫使奥斯曼帝国耗费了大量的钱财。这位官员批准三百人披盔带甲还——你们是怎么说的?——挎着单刃弯刀守卫喀尔巴阡山脉的边境,以防当地人造反。他还为他们买了马。这里”——他修长的手指点着卷轴底端——"说到弗拉德·德拉库拉挥霍无度——是个讨厌鬼,迫使他们花的钱比帕夏预计的还多。帕夏很不开心,很不高兴,他以安拉的名义祝天子寿比南山。”
海伦和我对望了一眼,我想我在她眼里读出了我自己也感到的敬畏。历史的这一角真实得如同脚下的瓷砖地面和手下的木头桌面。承受这历史的人们曾实实在在地生活过,呼吸过,感受过,思考过,最后死去,和我们一样——我们也将这样。我转过脸去,无法细看她坚强的面容上闪过的激动。
图尔古特卷好卷轴,打开第二个包裹,里面是两幅卷轴。
“这里是瓦拉几亚的帕夏写给苏丹的信。他保证一旦发现任何有关龙之号令的文献,即呈送苏丹。这一份则记叙了一四六一年在多瑙河沿岸的贸易情况。这里离龙之号令所控制的地区不远。这一地区的边界并非一成不变,你们知道,而是不断在变。这里列举了丝绸、辣椒和马匹,帕夏要求用这些东西来交换他领地里牧羊人生产的羊皮。”
下面两份卷轴内容类似。图尔古特打开一个更小的包裹,里面是一张画在羊皮纸上的速写。
“一张地图,”他说。
我不自觉地伸手去拿公文包,里面装有罗西的描摹地图和笔记,不过海伦几乎是察觉不到地摇摇头。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们对图尔古特还没熟悉到可以告诉他我们所有的秘密。现在还不行,我在心里补充道。毕竟,他似乎向我们开放了全部的信息来源。
“我一直搞不懂这是一幅什么样的图,伙计们,”图尔古特对我们遗憾地说。他沉思地捻着胡须。
我细看羊皮纸,心头一震,这是罗西临摹的第一幅地图,不过已经褪色。长长的月形山,北边是蜿蜒的河流。
“它不像我研究过的任何一个地方,而且无从知道它的——你们怎么说的?——比例,你们知道吗?”他把图放到一边,“这是另一张图,像是第一幅图的放大。”
我知道这没错儿——我已经见过了。我越发激动起来,“我相信这幅图画的是第一幅图西边的山,是吗?”
他叹了口气,“但无从进一步查证。你们看,没有多少说明文字,除了《可兰经》上的几句话,还有这句奇怪的箴言——我曾仔细地把它翻译过来——说的大概是‘他在这里与邪恶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