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眼睛
个仅能容纳他们两人的完美世界。
他知道,他的反应有些过激。他多么希望他能撤销他那出于冲动而采取的荒谬行动——正是这一荒谬的行动把他从一帆风顺、令人惬意的生活之中推了出去,使他沦为居无定所、心力交瘁的逃犯。他为赫维特感到遗憾,也许当赫维特发现自己被玛丽安娜搂在怀里时,一定惊诧不已,于是深陷在感情的漩涡之中而难以自拔,此时他怎能就此罢手而担心他会给别人的婚姻带来危害呢?把他杀死真是太荒谬可笑了!杀他时竟然还直盯住他的眼睛,从而留下不可否认的犯罪铁证!倘若弗雷泽需要证明自己一时疯狂的证据,那么这极其愚蠢的凶杀行为本身就完全可以提供。
然而这一切都永远不可更改了!赫维特已经死了;他自己一直四处逃亡——已经有两三年了,而且完全失去了玛丽安娜。一瞬间的疯狂竟然造成这么多破坏和损失。他真不知道,倘若他再见到玛丽安娜时他该怎么办。不会使用暴力吧?当然不会,而且绝不会。他突然想像自己泪流满面地抱住她的腿,乞求她的宽恕,然而宽恕什么呢?宽恕他杀死了她的情人?宽恕他把她的生活弄成了一团糟并使她在大众面前丢丑?宽恕他打乱了他俩幸福婚姻的轻快节奏?不,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感到愕然。我为什么要乞求宽恕呢?我没有任何过错需要她的宽恕,应当是她跪在我的面前,我不是那种可以随便让人愚弄的傻子。然而一转念,他又觉得应该彼此原谅。“相互原谅之后,我最好是在余生之中永远不再与她来往。”他想道。这想法就像兰德格尔医生锋利的手术刀一样从他脑海里一划而过。
六个月之后,在蒙特卡洛的巴黎饭店,当他穿过那装饰华丽、形如洞穴的饭店大厅时,看见玛丽安娜站在大理石圆柱旁一大堆行李箱的前面,离他不过20英尺远。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见惯了那些与玛丽安娜一模一样的女人,因而初看这一位时并没有感到激动不安。然而后来他注意到行李箱上的花押字十分眼熟,又认出那系行李牌的红丝绳结成的精巧的蝴蝶结,于是他知道这是真正的玛丽安娜,而不是在康诺特饭店门前看见的幻影。她显得老一些了,左边脸颊上出现了一道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皱纹。她的头发颜色也变得暗淡了,发型颇为普通,衣着也相当朴素,从前的光彩已经荡然无存,即使如此人们仍然盯住她并窃窃私语。弗雷泽身子一倾,感到有些站立不稳,立即用手抓住附近的一根柱子,竭力控制自己的冲动,以免奔上前去。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而又引人注目地朝她面前走去,并且努力摆出一副有名望的瑞士商人的派头。
“玛丽安娜?”
她转过身来盯住他,那神情表明她根本不认识他。
“是的,我的外貌完全变了。”他微笑道。
“很遗憾,我不……”
一个比她年轻五六岁的男子,仿佛一下子从地板下面冒出来似的,不知不觉就站在了弗雷泽和玛丽安娜之间。这人细高个子,戴着太阳镜,显得很机灵。是她的情人?保镖?或者仅仅是她的一个随行人员?他站在弗雷泽的面前,举止大方,令人愉快,但显得坚强有力,仿佛是在说:让我们别找麻烦,对不对?
“听我说话的声音,”弗雷泽说道,“你大概没有忘记我的声音。只是我的相貌完全不同了。”
戴太阳镜的家伙明显流露出一种威胁人的神态。“等一等。”当他靠近一步与弗雷泽鼻尖对鼻尖时,玛丽安娜说道,“退下去,奥里利欧。”她望着窗外愈来愈浓的暮色说道,“洛伦?”
弗雷泽点了点头,朝她走过去。一见玛丽安娜的手势,戴太阳镜的家伙就像精灵回到魔瓶里一样消失了。弗雷泽感到他此时异常地镇静,他看见玛丽安娜的上嘴唇在颤动,鼻孔微微一扇。“我以为我决不想再见到你,”他说道,“可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