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奕而言,汴京的风与凌牙门的风都不一样,他在南海之时,虽然偶尔也会怀念汴京的繁华,但是,他毕竟还是更喜欢南海的无拘无束。
他这个大宋的“伏波侯”,到了汴京,只会觉得手足无措,处处都显着不合时宜。每每看到汴京外城四面城墙上新安装的八十余门火炮,薛奕便会觉得极度的刺眼。当年太宗皇帝坚持定都汴京的时候,不是认为“在德不在险”吗?朝廷公卿们不是说国库空虚吗?那为何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既不先供给塞防,又不肯供给海防,反而让它们在汴京白白受着风吹雨打呢?
曾布与薛奕如此,蔡京也好不到哪儿去。蔡京在杭州做了两任知州,连皇帝都数度称赞他的才干,但是因为他是额上写着字的石党,始终得不到升迁,一直到两个月前,才因石越推荐,进太府寺做寺丞。他与秦观相识已久,又同属一派,不愿他落下什么话柄;兼之他是此宴的主人,见曾布与薛奕被秦观触动心事,皆郁郁不语,又笑道:“少游原非善言辞者,在高丽数年,竟令人刮目相看。不过我等要听的,是高丽国继嗣之事,谁又叫你说这些没意思的闲话,该罚一杯!”
“是该罚,我认罚。”秦观已知自己是话多了,忙自斟一杯,举杯一饮而尽。
曾布与薛奕连忙陪了一杯,薛奕笑道:“少游说得也没错。其实而今朝廷谋划海外,虽不无远见卓识者参赞其事,然真正可依赖者,惟石公一人而已。不过,少游还是说说高丽之事吧,我好奇已久,朝廷经营高丽有年,为何王徽去世竟没有留下遗诏,而且还是让王勋继位,闹出这么大一场风波来?”
“薛侯之言正中要害!”秦观不由感慨道,“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我等闹出这偌大的风波,可称无能。不过其中亦有颇出人意料者……”
“此事追本溯源,还要从熙宁十五年说起,从那一年开始,大宋与高丽的贸易便出现了大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应当是自一开始便存在的,大宋每岁卖到高丽的货物,远远超过了高丽卖到大宋的货物。朝廷施加种种压力,让高丽国解除贸易限制,其后趁着高丽国战败,又迫使其取消不许铜钱出境之禁令,但事到如今,却证明那原来不是一件好事——从那以后,便如大堰开了道口子,高丽的金银铜大量地流入大宋,其国内发生严重钱荒,但其贵族对大宋商品的需求却没有止境,为了满足其贪欲,只好加倍克剥百姓,这反过来又导致百姓连一般的大宋商品都买不起。于是,大宋与高丽的贸易额自熙宁十五年起,逐岁下滑……兼之高丽因挑衅契丹,军费激增,国库困乏,百姓又困于徭役之间……”秦观忧心忡忡谈起这个几乎无法可解的死结,“因为这种情形,高丽国内敌视大宋的情绪与日俱增,贵族士子中有见识之辈,开始频频上书高丽国王,请求恢复钱禁,限制两国互市。而便连一般无知无识的贵族,因为财力上之困厄,对大宋也心怀不满。敌视大宋的势力增强,也是顺理成章的。王徽本已决意传位于王运,却也变得犹豫不决。王勋便是因此获到支持,被一班大臣拥戴继位。”
说到这里,秦观苦笑着叹了口气,道:“不瞒各位,我当时亦是大吃一惊。这些因由,其实是事发之后,我们亡羊补牢,才弄明白个所以然来……之前我们还在幸灾乐祸,高丽民不聊生,关我大宋何事?”
“那王勋继位之后,我才恍然惊觉出了大事。他即位当晚,王运的家眷便躲到了江华岛的大宋军营里来。开京流言四起,都说王勋要强迫所有的王弟出家。第二日上午,使馆的职方馆官员便传来情报,王勋已经派遣使者向辽主告哀,并请求册封。到了下午,才有王勋的长子来使馆,乞求入京报哀。我立即许诺,但最终王勋派来大宋的使者,却只是一个王叔。我当晚便遣人出城,秘密联络江华岛驻军。次日一大早,便再去求见王勋,向他许了一大堆好处,以求暂时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