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崇政殿。
郭逵对突然被皇帝留下来单独接见,颇觉意外。他暗暗猜测着皇帝的心意。难道益州经略使的事,又有了转机?一念及此,郭逵心里又生出一丝希望来。文彦博坚决拒绝吕惠卿的人选,而吕惠卿则不断地催促皇帝早下决心,指责文彦博以党争为上,国事为下,欺君误国。两人的亲友、门生、党羽,也开始互相攻讦,不过,因为自司马光以下,两府的宰执们,无论倾向哪一方,对于这场争执,似乎都还有所保留,这场风波最终被皇帝暂时按了下来。有传闻说,司马光并不反对王安石复出,甚至认为文彦博对王安石的批评“太过”;而孙固私下里亦不反对王厚与慕容谦的任命;新党许多人则对于吕惠卿的政治前途还有点看不清,都不敢贸然行事……郭逵并不太关心新旧两党的纷争,但自己有因此“渔翁得利”的可能吗?
“仲通。”赵顼亲切地叫着郭逵的表字,“卿虽然只是兵部侍郎,但朕心里知道,你这个兵部侍郎,其实与兵部尚书无异。”听到皇帝亲口说出这番话来,郭逵心里一阵激动,无论如何,这都是皇帝对自己的一种认可。“但朝廷有朝廷的制度,兵部侍郎不得直接升任兵部尚书……”
皇帝说的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兵部在六部中仅次于吏部,位居右司三部之首,兵部侍郎怎么样也没有道理直接跳到兵部尚书。虽说“爵以赏功,职以任能”,新官制继承与发扬着宋朝官制原有的优点,主要是以勋章——包括勋刀与勋剑、功臣、勋阶、爵位四大制度来奖励功劳;以散官来叙资历;以官职来任贤与能。但另一方面,新官制也更加强调资历对官职的制约,以防止“幸进”,制约皇帝与权臣随意任用亲信,扰乱官僚体系的秩序。所以,在吴充死后,尽管信任郭逵的能力,但即便没有吕惠卿从中作梗,皇帝也不能随便让郭逵做兵部尚书。从这个角度来说,皇帝没有任命新的兵部尚书来掣肘他,已是对郭逵极大的信任。
“但当年朕要兵制改革,需要卿在兵部,所以,朕那时候也不能升你的官。但伐夏之后,朝廷议功,朕还记得,你的侯爵,是朕亲自点的名。”赵顼又继续说道,“要是在新官制之前,朕知道,这侯爵也不值几个钱,不过是个虚名。但新官制后,朝廷重名爵,除了那几个元老大臣,朕特旨保留原有爵位外,吕惠卿贵为宰相,石越立下这么大功劳,都不过是个开国郡公。政事堂的执政中,有好几个都不过是侯爵而已。朕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过是想在自己的爵位之前,和石越、薛奕一样,加上‘武功’二字而已。但朕以为,其志虽可嘉,然朕也不能许你——统率三军者,不能随意冲锋陷阵。卿的才华,要用在庙堂之上。”
“陛下!”皇帝这么着赞赏有加,推心置腹,郭逵明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他最后一丝率军出征的希望便告破灭,却依旧是感激涕零,说话都有些哽咽了。这几天来对皇帝的怨气,也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陛下,臣虽万死,不能报陛下厚恩!”
但赵顼凝视着郭逵,语气却忽然严厉起来:“然朕颇听到一些传言!”他顿了一顿,正感恩戴德的郭逵一个激灵,竟吓出了一身冷汗来,却听皇帝厉声质问道:“你对石越不肯替你说话,反与吕惠卿一道举荐王厚、慕容谦,颇有怨言?”
“臣不敢!”郭逵慌忙回道,鼻子上都沁出汗来。
“你不敢?”赵顼哼了一声,“你觉得石越在帮吕惠卿——石越素来与你交厚,这番却不肯成全你,反去帮吕惠卿,你牢骚多着吧?”
“臣死罪!臣死罪!”郭逵连连叩头,不停地谢罪。
“朕不让你去西南带兵,你有点怨言,亦是人之常情,朕也不来怪你——你到底是忠君为国!”赵顼冷冷地望着郭逵,道,“不过,你身为朝廷大臣,须知分寸。酒楼里你也敢乱议军国大事?这种事情若传扬出去,岂非沦为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