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皇帝的病情让两府大臣忧心忡忡,自十七日琼林苑之宴,直到七月二十日,太医们叩破了额头,再也不肯让赵顼迈出殿门一步。这对宋朝政府的运转来说构不成太大的影响——宋朝的政治传统与新官制的精神,都不太需要皇帝处理具体的庶政,皇帝只要掌控高级官员的任命,充当最高的裁决者便够了;但是,皇帝健康与否,依然关系到政局是否稳定。两府宰执大臣经过商议后,决定不顾各国使臣在京这一事实,公布皇帝的病情。这一看似极为自信的举措,其实已经表露了宰执们的担心——他们害怕皇帝病情恶化,突然驾崩,若不事先公布病情,就可能引来许多的猜疑,对于以后的朝局十分不利。
而紧接着,又有两种流言开始在汴京流传。第一个流言,是据说太后与皇帝正在给太子寻找老师,太子赵佣很快便要出外到资善堂读书。这个流言流传很广,很快引起了许多官员的注意,每个人都希望成为太子的老师,人人都知道这是飞黄腾达的捷径。而另一个流言,却只有极少数与禁中的内侍关系密切的官员才知道——据说,高太后属意的资善堂直讲,是白水潭学院院长、《汴京新闻》总编桑充国,以及白水潭学院明理院院长程颐。没人知道这个流言是何处传出来的,但人们都相信它与禁中的内侍有关。这个消息是如此重要——若皇帝驾崩,不到十岁的太子继位,高太后便会垂帘听政。迎合高太后的意思,是博得太后好感的重要方式。而且,这是不要担任何风险的——桑充国与程颐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没有做官的儒士中,声望最高的两个人。他们道德高尚,掌握着清议的力量,学生遍布天下朝野,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这两个人当资善堂直讲,品德、才华、资历,都不会有任何质疑。
那些官员之所以没有立即上书举荐,仅仅是因为皇帝没有明发诏旨。得了风疾的皇帝,精神格外的脆弱,而且也似乎更容易动怒——三天之中,他惟一处理的朝政便是,不顾司马光等人的反对,接受了一直告病的文彦博的辞呈,让文彦博以太傅的身份判应天府,拜韩维为枢密使。
这不是一次平常的任免。权力格局的脆弱平衡,随着皇帝暴得风疾,文彦博的出外,已经开始破裂。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这个时候,皇帝没有明发诏旨要替太子选师傅,你却不知好歹地上书,这不明明是咒皇帝死吗?
但这个沉默却并没有更久地维持下去。
二十一日,去西京濮安懿王陵园献祭回京的金紫光禄大夫、景城郡公赵仲璲上表,请皇太子出外至资善堂读书,并荐布衣桑充国、程颐为资善堂直讲。
赵仲璲是现任濮国嗣王、宗正寺卿赵宗晖的儿子,皇帝赵顼的堂兄。因为赵宗晖年老体弱,赵仲璲近十年来,受诏担任祭礼之职,在宗室中辈分虽然不是很高,却德高望重。说话极有分量,新官制后,宗正寺卿一直由英宗的兄弟们依次接任,但此时实际主持宗正寺事务的,却是赵仲璲。因此连皇帝也要敬他三分。
赵仲璲的奏折,仿佛正是坐实了之前的流言。不待皇帝批复,顺水推舟举荐桑、程为资善堂直讲的奏折,竟如雪片般地飞进禁中。
“荒唐!荒唐!荒唐!”听着陈衍转叙着外面的流言,高太后直气得浑身发抖。让桑充国与程颐担任资善堂直讲?高太后想都没有想过。她或许还听说桑充国的一些事迹,但程颐在士林中名气虽大,高太后却也仅仅是听说过名字而已。而这一切,居然还是“承太后之意”!
“这宫里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竟然胆大包天到敢出去造谣!”
“娘娘,老奴以为,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定是有人想着让桑、程二人,当太子的师傅,才出此奸计。”陈衍壮着胆子说道,他总觉得这事背后,有着巨大的阴谋。但却到底不敢胡乱开口。
“你是说桑充国和程颐?”高太后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