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哎呀,慕容延钊先锋好威风啊!不知大将赵匡胤是个啥样子?”
“听说身高九尺,额广三寸,大耳垂肩,英武无比,好比天神啊!”
“有天子之容啊!”
“小声点,小心砍头啊!”
初三,癸卯日,一大早,当天边刚刚露出玫瑰色的天光时,赵匡胤率大军自爱景门出京城。八岁的周帝柴宗训在范质、王溥等重臣的陪同下亲自到城门为赵匡胤饯行。
昨天夜里,赵匡胤衣不卸甲便在军帐中睡着了。睡着前,他将周世宗生前赐给他的怀剑放在卧榻靠头一边的角落里,在手可以够到的地方。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有多久后,他仿佛看到天已经亮,透过未关严的军帐门的缝隙,可以看到一条宝蓝色的天空。该起来战斗了!他想要坐起身来,但是不知为何,使劲了全部力量,身体却丝毫动弹不了,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冷汗从背脊冒了出来。这可怕的梦魇!放开我!我得起来!他的意念使劲催促着身体的行动。终于,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可以动了,手臂可以动了。他想把那怀剑先抓到手里,于是伸出手臂。抓住了。是的,抓住了。他用手牢牢地握着怀剑,那金刀鞘吸收了寒冬之夜的寒气,冷得刺手。他想将手收回来,可是感到如此麻木,怀剑竟然从手中滑落,掉在了自己的胸口,从胸甲上弹起,又跌落在地上。这时,他发现自己醒了,奇怪的是,他的手臂依然放在胸前,身子依然没有动,还是躺在哪里。地上,也没有跌落的短剑。短剑依然还在昨晚放的地方放着,就在卧榻的角落里。军帐的门确实露着一条缝隙,天也的确微亮了。赵匡胤明白,刚才自己依然在梦魇中。这个醒前的短梦,究竟预示着什么?他呆了一下,想不出任何解释,便不再去多想。这次,他真的可以坐起身从卧榻上起来了。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背脊,果然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宰相范质为赵匡胤送行之时,老泪纵横地说:“赵将军,勿辜负了先帝啊!”
“范大人宽心,本将自当继承先帝的遗愿,为天下太平而战!”说罢,赵匡胤不再看范质的眼睛和他那在清晨微风中飘动的白发。
他向旁边年幼的周帝柴宗训默默点了点头,牙关咬了一下,便翻身上马,号令大军立刻出发。他心里隐隐感到,这次出征将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而且只能胜,不能败。一旦失败,契丹、北汉将从北部突入周王朝的核心地带,而南唐与后蜀则可能趁机从东南与西南对周实施攻略,后果将不堪设想。可是,如果胜利了呢?胜利后,又将发生什么呢?无论怎样,胜利是必须的!
赵匡胤想到胜利后的局面,便血脉喷张,他感到巨大的荣耀在向他召唤。但是,同时又感到一种难言的失落。
以前,周世宗在的时候,赵匡胤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多少次战斗,他为将自己的胜利献给周世宗而感到无比骄傲。“可是,今后,我的荣耀将归之于谁呢?!”赵匡胤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羞愧,他有点厌恶自己的这个想法。
赵匡胤在马背上回望了一眼送别的人,不禁大为惊骇:在年幼的周帝的身旁,竟然站着另外一个自己!那个“赵匡胤”正以恶狠狠的眼光盯着马背上的自己。可恶的幻觉!可恶!赵匡胤感到头顶的毛发根根竖立,他使劲晃了一下头,突然仰天哈哈狂笑几声,“喝!喝!”大吼两声,纵马向前奔去。
大军行进间,刀枪林立,阳光照耀着数万人铁甲,发出骇人的光辉。他们行进的道路上,还留着不少昨日出征的先锋部队留下的马蹄印。很快,大路上便扬起了飞尘。
与昨日一般,街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只不过,今天看热闹的人更多了。有的孩子还爬到了光秃秃的槐树和旱柳上观看。孩子们在头顶正中或偏在一边扎起来的头发,仿佛一束束新生的野草,在风中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