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
脑。
“我是建国,姐夫——”
老伴“哗啦”一声拉开门栓。
老两口拥着妹夫走过院子,进入里屋。电灯光亮里,才真正使吴玉山夫妇吃惊了,不由地同声惊叹出一声“妈呀”来。妹夫郑建国,脸上结着血痴,一条腿跛着,头发蓬乱,形容憔悴衣服肮脏,邋塌不堪,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
“我遭难了。”妹夫坐下来,咕咕咕喝下一碗水,才说了话,“我今黑要是逃不出来他们就把我打死了!”
无需再细问什么,老俩口就知晓了七八成,乡城里外都在闹造反,妹夫在省城当官,大半也是逃不脱,老伴已洗手和面,他给妹夫打洗脸水。
妹夫在他家后院储存柴禾的小房里藏下来。
他不无担心,完全深知此种行为的可怕后果,但不能把妹夫撵出去送给那些要收拾他的人。老伴似乎已不记前嫌,尽其所有,用细面给他调养摧残得令人伤心的身子。担心是难免的,而当那些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人乘车追寻到吴玉山的门楼下来的时候,他却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勇气。
“郑建国,我的挑担?不错,有这个阔亲戚。”吴玉山气呼呼地说着,骂了起来,“他当官为宦的时光,从也没踏过我的门槛!我至今也不知人家腰有多粗,官有多大喀!人家看不上咱穷亲戚,咱也不想沾他的光。他这回成了反革命,与我何干?我是有光不沾,有害不受!你们到村里打听一下,看俺村谁见过俺一家和郑建国家有一回亲戚往来?”
郑建国从柴禾堆下的红苕窖里爬出来,躲过了这一关。他住下来了,随之又被姐夫和姐姐转移到他们的大女儿家。
灾难把相违近二十年的姊妹和挑担的关系恢复了,真是患难见得姊妹情。
<er h3">三
似乎是对妹夫经受的灾难的补偿,起初官复原位,后来又升了,当着什么局长。
郑建国一出马上任,就把吴玉山的小儿子招为国家正式工人,后来在工厂恋下一个媳妇,小两口在居民楼上有一个虽不宽敞,却也安乐的小窝,避免了两个儿子分家争论家产的矛盾,令村人羡妒莫及。
两年分田自耕自收,吴玉山真是如鱼得水,囤里攒下成吨小麦,折子上摞下一笔小小的存款。庄稼人生活中有三件大事:娶媳妇盖房置田地,解放后只余下前两件了。吴玉山是个地道庄稼人,日夜思谋的大事,也不会超脱。不过土地虽分给他耕种,却规定不许买卖。女嫁了,大儿子也娶过媳妇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在闲置多年的小院里撑起三间瓦房来。在盖置新屋的问题上,儿子和他没有异议,甚至显得比他更迫不及待。只是在房子的形式上意见不一,他要盖木料瓦屋,可以搭木板楼,楼上可以扎粮囤,放置杂物,实用一些。儿子却坚持要盖楼板平房,干净,漂亮,能堵死老鼠。父亲很和悦地同意了儿子的意见,因为房子毕竟是为儿子盖的呀。
儿子在西安一家工厂做合同工,吴玉山亲身张罗建筑材料。他找到邻村一家三户联营的水泥预制品厂子,三十来岁的厂长接见了他。
“楼板多少钱一块?”
“得看你用多大尺寸的。”
吴玉山掐一掐自家的地基,厂长替他换算成公制米尺的尺码,正适宜用长度三米三的楼板。
“三米三的楼板,啥价?”
“三十块。”
吴玉山倒吸一口气,窝在肚里,好贵的价钱!他掏出烟锅,点着火,开始盘算,一间用十二块,每块宽一尺八,只有两丈一尺六寸的深度,扎两个小铺,太窄了。用十五块楼板,房子有二丈四尺的宅深,刚好可以扎开两个宽敞的小间。十五块楼板一间,三间需得四十五块,需得一千三百五十块人民币,这账好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