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母亲
在世……做过……不少错事,做过了……也就过去了……”
“不!妈!你是世上顶好的妈妈!”他安慰母亲说,“谁一生能不做一件错事呢!”
“有一件事……妈至死……心里……不安宁。”母亲说,眼里那种羞愧的神色更明显了,“我当时……怎么就……疯张起来了……唉!”
一声沉痛的叹息,从母亲干瘪的嘴唇里涌出来。他的心紧紧地收缩起来,那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太难堪了!母亲始终不能忘记那件事带来的内心的悔恨。他的心里也埋藏着最不光彩的记忆……
“妈哎!”已经四十多岁的白杨寨大队党支书杨生金,像小孩一样奶声奶气地唤着母亲,“你在咱白杨寨带个头儿,行吗?”
“带啥头?”
“打篮球!”
母亲笑了,笑得喘不过气儿来:“打篮球还要带头儿?小伙子们把球场都挤满咧……”
“咱们要组织一个老婆篮球队!”他说,“55岁以上的老婆,打篮球!年轻的不要……”
母亲这才相信儿子不是说笑话,停止了笑,迷惑地问:“折腾老婆子们做啥?”
他告诉母亲,他到天津一个队里参观回来,那儿的农民唱歌、赛诗。媳妇们都上了球场,全国各地的人都去参观学习哩!白杨寨这样的先进队要落后了。
“妈,你不是为我争光,是为咱白杨寨争……”
“妈都六十好几岁咧,上场打篮球……”母亲撇着嘴角,“再不要胡糟践妈咧!”
“新生事物……开头难!”他给母亲讲政治,“带我们去参观的领导说,老先进在新形势下能做出新成绩,意义更大!好多老先进、老模范,跟不上形势,现在都落后了……”
母亲耷拉着眼皮,不言语了。
“妈,你一贯支持我,这事……”他说,“你要带头哩……”
妈妈领着九个老婆婆上了篮球场,抢啊,碰啊,摔倒了……那些来自杨寨参观的人笑得前俯后仰。一个冷门爆响了……
“妈,还得你带个头儿!”他说。
“又带什么头儿哇?”
“演节目。”
“篮球场上乱跑乱碰,还凑合。上台演节目,那可怎么行哩?老胳膊硬腿……”
“人家就是专门要看老胳膊硬腿!”他说,“年青人演不新鲜!”
他告诉母亲,电视台要来白杨寨拍片子,报社记者要来写稿,拍相片,白杨寨历史上最红火的日月来到了……
母亲上台了,四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经过日夜连续地排练,终于登台了,在电视摄像机轧轧轧的响声里,同台演出了《四个老婆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节目……
他坐在母亲旁边,一口连一口喷出的烟雾在脸孔前飘绕。他不敢回头去看母亲的脸,去面对那一双充满着羞愧神色的眼睛。是啊,在那时作为光荣的成绩,于今天却变成让人羞于出口的丑闻。它是怎样沉重地挤压着一颗行将停止跳动的心啊!
母亲自言自语说:“要是能有……机会,让妈……在社员会上……检讨几句……妈也算……把心明咧……”
“过去的事,算咧!”他转过身,安慰母亲,找不出更合适的话来,“错在你儿身上……”
“妈演节目……把好人枉骂咧……”妈妈说,“心里老是……过不去嘛……”
“你一生,做了数不清的好事。”他宽解说,“不要光想做错的事……”
“唉——”又一声沉重的叹息,“你爸……还是有……主见……”
一句话,把倔倔脾气的父亲唤到他的面前,那个已经离世的老人,现在似乎就蹲在炕下的脚地,咬着烟袋儿,蔑视地瞧着儿子……
“打篮球!演节目!你忘了自